第52頁
一切都安頓好,已經上了燈,何開來把接風宴安排在了驛館。
也不知是郡守大人當真廉潔,還是他心思深沉,怕馬屁拍不好拍到馬腿上,給皇上排布的接風宴,是按照大堯《儀典》待貴客的規制,半壺茶都不帶少,卻又一粒花生米都不多,讓人覺得生疏刻板,又挑不出什麼毛病。
就連飯桌上的君臣對話都像桌子上的菜一樣,不咸不淡。白晝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多半句也沒有。
就在白晝以為無聊的筵席就要結束了的時候,忽而堂外一陣嘈雜,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響起來:“聽說爹爹今日宴請的是朝月城來的先生?”
話音落,何開來臉色就變了,呵斥道:“胡鬧,快退下去!”
結果年輕人不光沒聽他的話,還緩步踱進堂里。
何開來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了,但他還沒發話就被白晝截了話茬兒:“原來是何公子,何大人不必拘禮,公子願意一起,便一起吧。”
年輕公子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白晝,先是一驚,而後突然笑了,道:“是你呀!”
他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衫子,手搖摺扇,依舊半遮著嘴,笑意淺淡,正是剛才狹路相逢時,從車裡探頭打量白晝的那人。
布戈這會兒站在主子身後伺候,不禁心道:皇上神機妙算,這麼快就山水有相逢了。
白晝起身,向他抱拳,作了個揖,道:“在下……白露,有禮了。”
何公子還禮笑道:“我叫何方,”他目光在白晝身上掃視一周,見他不卑不亢,不像是普通的文人,道,“你姓白,這姓氏可貴氣得很。”
白晝笑道:“得天下的是穹川白家,在下只不過是沾了祖上的光,和皇城那位同宗而已,否則怎會家道中落,來投奔何大人。”
皇上說瞎話不打草稿,何開來哪裡敢戳穿,見白晝看向他,只得幫腔道:“先生哪裡話,先生遇到困難能想起找在下幫襯,實在蓬蓽生輝。”他只是盼著自己的兒子別多事,機靈點,少說幾句把這頓飯早點吃完就罷了。
席間何方也確實沒讓父親血壓飆升,只不過向白晝不咸不淡的問了幾個家世的問題,白晝應答得也不咸不淡。
眼看著散席了,何開來想著趕快把這位祖宗送回去,非得第一時間就拉著兒子教訓一頓,皇上的身份即便不敢明說,也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何開來剛想把心放進肚子裡,何方突然道:“白公子,你我一見如故,更是‘不打不相識’,但我看你臉色不好,小可略通醫術,不如替你看看。”說著,他也不顧白晝是不是同意,幾步挪到他近前來,坐下就要扣白晝的腕脈。
誰知,他手指卻扣在一人手背上,晃神之間,他和白晝中間突然多了一個人——二十多歲的皮相,英朗瀟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正是一直跟在白晝身側的一位公子。
這人是何時從自己的席位上起身,又如何悄無聲息就躋身在二人中間,何方有點懵。
“先生這是何意?”何方問道。
白晝也沒想到遠寧王突然插手過來,他更是整隻右手都覆在自己的手腕上,掌心的溫度清楚傳導過來,白晝不明白王爺這是鬧哪一出,搭個脈而已,怎麼還不讓了?
於是堂上,不光白晝、何方二人,就連其他人,也都看著王爺等他給個解釋。
要說王爺為何突然做此動作,他自己也有點預料之外,好像是身子比腦子先做了判斷,總覺得眼前這小子,骨子裡帶著幾分邪性,不想讓白晝跟他交往過密。
但這種理由,又怎麼能當眾說出來呢,於是四下寂靜,一絲尷尬飄過。
終於還是何方先覺得僵持下去不值當的,打了個哈哈,抱拳笑道:“罷了,這位先生謹慎行事,先小人後君子,初相識,是在下唐突了,”頓了頓,他問道,“不知先生如何稱呼?”
王爺微微鬆一口氣,略一沉吟,答道:“在下……葉青嵐。”
白晝心念一動,看著遠寧王沒說話。
何方皺了皺眉,而後哈哈大笑:“未夜青嵐入,先秋白露團。無論葉先生是否真名,”說到這,他起身道,“先生有意思,幸會。”
遠寧王根據皇上的化名,也從這句詩里給自己臨時取了個名字,倒沒想到,瞬間就被何方拆穿了,索性坦誠微笑不語,此時越描越黑,不如不做聲。
這一行小插曲,算是了了,何方依舊沒能順他郡守爹爹的意,向白晝繼續道:“我帶你去城裡轉轉,”湊近白晝身前幾分,直言不諱,“跟我爹這樣的老頭子打交道,沒意思得很。”
白晝緊跟著就會意的笑了,何開來眼看自己這坑爹的兒子起身,向皇上做了個請的手勢,也不管父親是不是同意,就把皇上拐走了。
布戈等人麻利兒的跟上,出門時,楚言川拍了拍王爺肩頭,笑而不語。
再看何開來臉拉得比鞋拔子還長,又無可奈何,忙向身旁的一人吩咐道:“快跟著,別讓他闖禍。”
皇上任由何方引著,信步到了陸水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上,身後烏央烏央的跟著十好幾位,引得街上行人側目。白晝止步回身,道:“打狼嗎?回去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