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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樂得清淨,信步閒逛,他眯起眼睛,直面驕陽,讓陽光灑在臉上,柔和了他的氣場,像是一隻曬太陽的溫馴貓兒。
站了片刻,在石凳上坐下,看淺堤中涓涓流水反射著太陽的金色光輝。
面兒上溫馴,心裡的盤算半分不少。
他正期許著,計劃若是順利,扶南還沒徹底鬧起的動亂就能被扼於襁褓,起碼能少受白袁一項裹挾。
突然,聽見一陣犀利的破風之聲。
白晝閃念間覺得這聲音熟悉,身子下意識往邊上偏了幾寸,幾乎同時,一支箭,貼著他的鬢角掠過去,在他臉頰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口子,帶亂了他髮鬢的幾縷頭髮,直沒入他身後的樹叢里。
鮮血淌落,髮絲揚散。
白晝,和身邊伴駕的侍人都驚了。
“護駕——!”布戈反應最快,大喊一聲,幾乎是用自己的身子掩著白晝,迅速躲到一棵粗樹幹後面。
只這片刻的功夫,又兩箭擦身而過。
“是寧德殿的方向!”白晝道。
那刺客第一箭射空,其實已經失了先機。但前來行刺,不成功便成仁,遠攻不成,就自寧德殿暗處現身,一路向南墨西堤飛奔而來。
幾個起落,越過院牆,瞬間已至白晝近前。
待到眾人看清時,發現這刺客是個女子。
皇宮守衛不弱,她能自寧德殿現身,或許是自暗道潛進來的。
這般閃念划過腦海,白晝無暇細究,喝道:“留活口!”
刺客此時已經被重重圍住,她不與那些侍衛硬來,仗著身法絕妙,總是想繞過侍衛,直奔白晝下手。
白晝功夫稀疏,只得遵循著始皇帝流傳下來的逃命經驗執行——利用地形優勢。
始皇帝繞殿柱,白晝繞樹。
病病歪歪的人設不能崩塌,還得繞得趔趄慌張。
場面一度極為混亂,被繞得五迷三道的不僅是刺客,還有一眾侍衛。
畢竟皇上下令留活口,那就不能下死手了。
終於還是陳星寧趕到,才解開僵局。
幾個回合將那刺客拿住,拉開面巾,正如白晝所料,來的是塗阿伽貼身的小丫頭。
白晝知道,扶南人尚武,大多會些功夫,卻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箭術這般精妙,剛才第一箭,若非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只怕真的要死在這丫頭手上。
她把主子的死因歸咎於白晝,是來替圖阿伽報仇。
白晝抹掉臉上還緩緩下淌的鮮血,暗自笑,這回圖阿伽的保密功夫倒是做得嚴謹——想來,也該是楚言川的功勞不小。
午後,白袁前來求見,以扶南傳詩人的身份請罪。
自從白晝知道遠寧王原主其實是占環的小王子李鳩之後,他便在想,白袁攛掇這個“義子”奪取大堯的天下,那麼他有能得到什麼呢?
這一切看似不合邏輯。
若換位設想,自己是白袁的話……
白晝想到兩個可能性:
第一種,這該是個一箭雙鵰的計策——白袁先讓“義子”奪取白景的帝位,然後再揭穿“義子”占環小王子的身份,同時挑明當年宮廷內亂的過往,以求“撥亂反正”,登上帝位;
第二種,便是他已經“瘋”了,常人的邏輯在他的世界裡講不通,他的世界裡只充斥著仇恨和報復,無論大堯的天下誰做都好,他要白落的兒子白景糾結、痛苦,要他在意的所有都落不得好……
白晝看向白袁,他隻身一人,侍從都沒帶。
先與白晝客套一番,說跪就跪,頭說磕就磕,光是能屈能伸,這麼多年負重蟄伏,白晝便知道,他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對話幾個來回,白袁終於道:“老朽有幾句話,想單獨與陛下言說,不知陛下是否能屏退左右。”
白晝未答話,阮萌先道:“先生失禮了,這不合規矩。”
白袁看都不看阮萌一眼,只當沒聽見,依舊微弓著身子,等待白晝回答。
白晝咳嗽幾聲,喘息聲帶出胸腔里的共鳴,讓人覺得他的肺可能已經像破風箱一樣了,他向阮萌道:“你們去門外候著吧,不叫不用進來伺候。”
殿門被輕輕關上了,白晝指著白袁身後的座位,道:“請坐吧。”
白袁剛坐下,白晝又幽幽地道:“朕是該叫先生傳詩人,還是該叫您……二皇叔?”
白袁確實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極短的驚駭之後,是面具後扭曲的笑:“你從哪裡得知的?”
白晝沒回答,反而正色道:“皇叔想要當年的公道,朕能給你,你想要大堯的天下,朕也能給你,但那之後,朕便一無所有了,你能給朕什麼呢?”
白袁定定的看著白晝,自己這侄兒比預想中的還要精明。
他看似坦誠,其實是在試探。
“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何不動手?”白袁道,“老朽危及你的社稷安危,又犯了欺君之罪。”
為何不索性快刀亂麻,永絕後患?
“朕……活不了多久了,大堯總歸要給到自家人手裡。更何況,當年的事,讓叔叔心生畏懼,侄兒理會得,從來不曾生過怪罪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