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頁
“我可沒這麼想過,”老太太道:“有真憑實學的考生,不管是什麼題目都能交出一份好的答卷,而朝廷要的,正是這種人才。”
至於那些偷買考題答案的人,她們做這事時對於其他考生來說已然不公平。可她們猶豫了嗎?沒有。
這種人,從始至終就不在錄用名單里。
“那您今日找我?”司牧舒了口氣,白淨的小臉露出笑意,“只是問個結果?”
“我找你是因為你找的人不行,她們寫完答案,吳思圓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誰的風格,事後定是麻煩不斷,皇上也懷疑不到吳思圓身上。”
老太太鄭重其事地理了理袖筒,一甩袖子雙手背在身後,挺起圓肚皮看向司牧,目露譴責,“你怎麼捨近求遠呢。”
“這事得我來啊,”老太太毛遂自薦,“吳思圓就是我門下一學生,她文章什麼風格我可太清楚了,讓我來寫,比那些什麼大儒模仿她的風格有用多了。”
司牧眼睛瞬間亮起來,“我也不是沒想過,只是……”
“只是怕我不答應?”老太太道:“那倒不必,我這肚量,什麼容不下?”
“司牧啊,祖母答應幫你做這事,從公來說,是為了社稷,可從私來說,是為了阿柚。”
誰能沒個私心呢。
老太太又把手收回來抄在袖筒中,“你不在府里住的這幾日,她白天教蘇虞她們功課,晚上回來自己點燈熬油翻醫書跟食譜。”
“阿柚一個向來亥時左右就睡的人,自從知道你身體不好後,時常子時末才休息。”
“她話不多,但背地裡做的其實不少。”
司牧愣在原地。
“你不止要按時吃藥養身體,你這心頭積壓的事情,也可以往外說說。”老太太道:“左右我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是說不得的呢。”
“就算你娘不頂用,不還有我呢嗎。我這把老骨頭頂用一日,便能為你,為譚府,為大司,撐起一片地方。”
老太太正經不過一個瞬息,就拍著肚皮道:“你看我這身形,天塌了都是個壓不彎的台柱子。”
司牧看著老太太敦實的身體,不由想起上一世。
大司越戰越敗,被敵軍吞噬半個江山,老太太那時候身體就已經不好了。
後來司牧躺在床上知道老太太離世時,曾掙扎著要來弔唁,可惜被太君後攔住。
因為司牧的身體也沒好到哪兒去,出宮再折騰一趟,看見譚府滿府白綾,可能病情更重。
他那時候被困在沁鳳宮,朝上很多消息都聽不到。多虧硃砂機靈,才打探到譚府的後續。
老太太離世後,譚府無人能支撐。
譚母遠在她省,沒有聖旨連回京弔唁的權力都沒有。譚橙被守舊求和派打壓,在朝上沒有能說話的地方。
先是祖母病重離世,後是庶妹意外身亡,雙重打擊對於肩膀尚且稚嫩的譚橙來說已經夠沉重。
家裡事情多,朝堂又是那個情況,譚橙空有抱負卻像是被困在棉花堆里,施展不開拳腳不說,最可怕的是漸漸沉溺窒息。
司牧沒聽硃砂說過譚橙最後有沒有娶夫,想來是沒有。她這個性格,國事面前,哪有心思顧得上自己。
老太太走累了,到底是剛吃飽,走兩步還行,再走兩步就想歇歇。
她趁司牧發愣時坐在花壇邊,伸手整理壇中的花花草草,順道挽著袖筒,將雜草給拔了。
司牧深呼吸,壓下那股窒息壓抑的沉沉情緒。
他蹭到老太太身邊,挨著她坐下,雙手托腮,“祖母,我還有一事很是好奇。”
老太太當了一輩子老師,最是喜歡解惑,“說說。”
司牧有點不好意思,嘿嘿笑兩聲,小小聲問,“阿柚她當初是怎麼毫不猶豫同意賜婚的啊?”
這段他可是頭回聽,心裡癢著呢。
“你要是聊這個,”老太太拍拍手上的泥土,來了興趣,“我可得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賜婚聖旨來那天,我心想,只要阿柚露出不情願的神色,我也不能逼她。結果,人家就這麼一本正經地將聖旨收起來,好好地放在她那個書架上,全程沒說一個不字。”
“我當時就知道,她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有你。”
司牧鋒利的眼尾一下子就笑開了,雙手托著臉身體左右扭動,小聲的哎呀哎呀,像是羞澀的不能再聽。
老太太還想起一事,又跟司牧道:“還有你送她那桃。哎呦,那叫一個難吃哦,光看著就不甜。我倆坐馬車上,我說阿柚啊,扔了吧,方正殿下又看不見。”
老太太樂呵呵地看著司牧,精神頭十足,沒有半步病態,一拍大腿,“你猜怎麼著,她說她能瞞過你瞞不過她自己。就這麼硬生生啃了一路,撐到中午都沒吃飯。”
司牧輕輕“啊”一聲,“我以為她會扔掉。”
“何止沒扔掉,”老太太左右看了眼,見譚柚不在,放心地抖落起來,“你可能不知道,她把你那桃核還種了起來,花盆都是我給的。”
“那苗至今長得還挺好,我覺得將來說不定真能結個桃出來。”老太太咋舌搖頭,“可惜就是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