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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牧心裡空空的,什麼情緒都沒有。
他感覺自己像個木頭人,沒有感情沒有體溫,手中再溫熱的茶杯都捂不熱他冰涼的指尖。
司牧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甚至連譚柚是什麼模樣都忘了。司牧吃力的去想,但這個人就像是溫柔的風一樣,在他身邊隨處都在,可怎麼都看不清形狀。
司牧能細細數清他跟譚柚的點點滴滴,連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得,但就是不記得她的臉了。
他怎麼能不記得了呢?
司牧心裡慢慢開始慌亂,他從胭脂懷裡坐直,輕聲說,“我想出去等她。”
“好,”胭脂柔聲道:“那我為您拿一件大氅。”
司牧放下茶杯,迎著風站在御書房廊下台階上。出了屋子,他身上最後一絲暖意也被風捲走。
司牧有些恍惚,他是不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其實大司早就沒了,譚柚也不過是他死前最後的幻想,她懷裡的溫度,自己真的細細感受過嗎?
擁抱他的,到底是譚柚,還是那場火?
身後沉甸甸帶著分量的大氅罩在肩上,胭脂站在他身前為他系帶子。
司牧微微搖頭。
他現在分不清自己是冷是熱,他現在連什麼是真實跟夢境都分不清。
他恍惚地站在門口廊下,靜靜地看著遠方那道圓門。
司牧過於冷靜,以至於胭脂站在他身邊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也不敢再說,只默默立在他身後陪著,朝通往御書房的那道門看。
皇宮忽然封鎖,這個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往外飛,所有朝臣都在猜測宮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吳思圓跟譚老太傅一共遞的摺子,請求進宮。
司牧一概沒理。他像個木雕,從出來到現在,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動都沒動過。
御醫們早就到了,現在全站在御書房廊下,你看我我看你,臉上都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
她們本以為是司牧身體有恙,如今看來今日叫她們過來,不是為了長皇子。
但是長皇子這個樣子,比生病還可怕,他越是面無表情,御醫們越是害怕。
今年不過才剛入冬,還未下雪,皇宮就已經被一股肅殺之氣所籠罩。禁軍封鎖皇宮,這堵圍牆裡面的每一個人,都猶如處在冰冷的雪天寒冬之中。
手腳哆嗦,心裡發顫。
廊下台階上的司牧穿著翠青色的棉衣長袍,披在身上的大氅是狐狸毛滾邊的雪白錦綢布料,上面繡著祥雲。
本該是好看的兩種顏色,有晴天白雲的意境。在這個季節,青色又極為鮮艷鮮活,何況是翠青,更是彰顯著蓬勃向上的生機。
可如今這雪白的大氅壓在司牧肩上,就像是沉甸甸的厚雪,掩蓋住翠青色的嫩苗。
青色被白色沖淡,像是被抽去生機,顏色逐漸變淡,失去鮮活。
司牧濃密纖長的眼睫落下,輕聲跟胭脂說,“一刻鐘後,阿柚如果還沒進宮,便去養心殿。”
胭脂臉色微沉,低聲應,“是。”
風卷著司牧的衣擺一角,捲起整個皇宮的心。
直到硃砂跑著過來,圓臉上掛著笑意跟輕鬆,大聲朝廊下喊,“主子,駙馬來了,沒什麼大礙。”
整個廊下的御醫聞言眼睛瞬間亮起來,齊齊舒了口氣。如果能聽到她們肚子裡的聲音,此時肯定全部都是心臟落地的聲響。
至少,她們今天平安無事了。
司牧眼睫煽動,像個僵硬的提線木偶,緩慢地抬眸朝前看。
譚柚穿的還是那身深綠色長袍,在這個蕭瑟的時節,幾乎剛抬腳跨過圓門就能看見她的衣擺顏色。
司牧緩慢下台階朝前走,腳步從僵硬緩慢到小跑往前。
那張一直模糊的臉,現在看著朝他大步走過來的譚柚,司牧腦海中才慢慢有了清晰的輪廓。
譚柚的身形不僅出現在御書房圓門處,也出現在司牧的整個記憶里。
她是鮮活真實的,她不是一場夢境。
司牧大步朝譚柚跑過去,身上披著的大氅掉了都沒回頭,他眼睛直直看著譚柚,幾乎是撲上來伸手摟住她的脖頸,將臉埋進她頸窩裡,“阿柚。”
聲線都在緊繃輕顫。
譚柚快步朝前,張開雙臂接著他,將人攬進懷裡,掌心輕柔撫摸他單薄的背,垂眸溫聲道:“我沒事,別害怕。”
真實跟虛幻被打破,司牧落進熟悉的溫熱懷抱里,被人緊緊擁著。
空空的心被熟悉的體溫跟氣息一點點填充塞滿,慢慢踏實下來,感覺滿滿漲漲的。
司牧手指攥緊譚柚頸後衣服,指關節繃的發白,手背青筋凸起,啞聲說,“我以為是夢。”
他道:“還好你回來了。”
譚柚平時極少在人前失禮,此時卻低頭輕吻司牧微涼的髮絲,張開自己身上的大氅,將他整個裹了進來。
她攬著司牧微微轉身,背對著廊下的御醫們,用兜帽蓋住自己跟司牧。
光線瞬間暗淡下來,譚柚單手撫著司牧的臉頰,偏頭吻他的唇。細細碎碎的吻落在他嘴角處,像是無聲又細密的安撫。
她知道他可能會擔心,但沒想到司牧會這麼擔心。他剛才站在廊下的樣子都不像是擔心,而是怕失去。
譚柚閉上眼睛就能想起進圓門時看見的司牧,毫無生機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站在廊下被風捲起衣擺的時候,像片脫離枝幹的樹葉,好像隨時會被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