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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後初愈的身體,好像格外敏感。
直到雙手真搭在嘴上,司牧才發現譚柚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他的手腕。
譚柚看他一眼,隨後起身,往屏風那邊走。
司牧緩慢撐著床板坐起來,目光茫然。
那邊是個摺疊屏風,上面畫的是白雪紅梅,譚柚站在屏風旁邊,手搭在屏風上,往對面摺疊。
司牧眼睛慢慢睜圓,以為她要找沈御醫說話。
結果——
屏風後面空空如也。
“沈御醫呢?”司牧驚詫地直起腰,探身往屏風後面看。
她不是說沈御醫在嗎?
“去偏房睡了,”譚柚道:“你退燒後,我便沒強行留她睡這兒。”
畢竟是兩人的私密空間,司牧燒退了,譚柚便放過沈御醫。
“殿下若是不想說實話,”譚柚往那張床板上一坐,“那臣便不問。”
她道:“臣睡在這邊,如此殿下夜裡起身出去的時候,也不用從臣身上邁過去。”
“阿柚。”司牧摳著被子,小聲喊。
兩人間沉默對峙了好一會兒,還是譚柚先開口。
“司牧,我是擔心你的身體,”譚柚看著他,語氣平緩,不帶半分火氣,而是在陳述事實,“但我更愛你,願意縱著你。”
“你以為我生氣是因為這段時間幫你調養身體的努力付諸一空嗎?”
譚柚聲音輕嘆,多多少少帶有些許無奈,“你又如何知道,你說實話後,我不會支持你?”
譚柚敢說,如果昨天夜裡司牧喊她出去坐一會兒,她可能會皺眉,但最後依舊會跟他一起並肩坐在外面。
她可以不問原由,哪怕只是陪他坐著挨凍,都好過現在他不肯坦誠。
譚柚苦笑,“我這個枕邊人,只能同甘,不能陪你共苦是嗎?”
所以成親時,他才將酒的苦味咽下去,留給她的是口中果酒的甘甜。他想讓她陪著他享受甜意,不願將苦分給她絲毫。
譚柚聲音中的低啞,聽得司牧心頭一緊,不由抬頭看她,“不是。”
司牧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消化苦澀,因為他背負的事情過於沉重痛苦。
這份原本屬於他的家國重擔譚柚已經幫他分走了太多,剩餘的前世遺憾跟愧疚自責,司牧不捨得告訴她。
這些陰暗壓抑的東西,本就屬於他自己的。
司牧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被困在過去的黑暗中,如今能遇見譚柚,窺見這份天光,擁抱這份溫暖,已經是他最大的幸運。
只是這會兒,司牧看著坐在對面床上的譚柚,兩人間僅僅隔著短短几步的距離,但她坐在那裡,因為他的不坦誠,生生將兩人分開推遠。
司牧猶豫好一會兒,這期間譚柚一直安安靜靜坐在那兒等他,給他足夠的時間考慮,沒有半分不耐跟催促。
好像他說也可以,就算不說,譚柚也不會揪著這個事情不放,甚至會主動幫他翻篇。
可這事終究會像顆小石子,留在兩人心中,估計要磨合很久,才會消失。
司牧抿了抿唇,最後還是選擇輕聲道:“我不是覺得你不能共苦,我是不捨得。”
“你為我身體操心,但我沒能好好珍惜。我不是想瞞著你,我是怕一告訴你,我自己就先捨不得生病了。”
“我明明答應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跟你一起白頭到老。所以我要是看著你,可能就光想著怎麼活了。”
他要是貪圖苟活,捨不得拿身體發燒做餌迷惑司芸,那麼之前所有的局都白布置。
一旦司芸起疑心,年後的一切大事都無法順利展開。
“我昨天夜裡起來的時候,坐在門口想,你不知道也挺好,這樣我就能把最好的星星跟月亮都留給你看,等你生氣的時候拿來哄你開心,而像這種陰沉無雲的夜,我自己守著就行。”
喜歡一個人,想的從來是把這世間最好最乾淨的東西都給她,而不是把她扯到泥潭裡,跟他一樣滿身泥濘污穢,在痛苦中掙扎。
這跟身份地位性別無關,只關乎於愛。
司牧揪緊自己的手,乾巴巴解釋,“我曾做過一個夢,夢裡我弄丟了母親交給我的東西。因為我的失職跟心軟,那件東西碎了一地。”
“我夢醒後,很是愧疚自責,想跟母親解釋,但醒來才發現,母親她已經不在了。”
他茫然地從前世噩夢中驚醒,才發現今生他連最後一點屬於母皇的溫度都感受不到了。
司牧扯了扯嘴角,儘量語氣輕鬆,“幸好的是,那東西如今還在,我這才小心翼翼收著,攥在我手中不讓它被別人糟蹋打碎。”
“只是阿柚,那個夢太真實了,夢裡的愧疚遺憾跟自責悔恨如影隨形的跟著我,我為了不讓夢裡的事情再次發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我不是一個正直光明的長皇子,如果用蘇虞送來的話本形容,我便是裡面那個最大的壞人。”
他把控朝堂,意圖對忠臣之後譚橙用藥。
他干涉朝政,朝翰林院伸手,又私自透漏考題意圖舞弊。
現在他還想著搜刮“民脂民膏”要求推行新稅,為他將來徵兵打仗提供銀錢糧草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