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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整個京城都知道皇帝這是要整治孫家,一時之間冷眼嘲諷無數。
我母親為外公舅舅的事在皇上面前苦苦哀求卻只遭厭棄,最後竟然閉門不見。可憐她日日在宮中流淚,心情憂慮,久而久之竟一病不起。
內宮見我母親已經失勢,別說妃嬪冷眼,就連下人都暗自剋扣銀兩吃食,偌大的長春宮竟比冷宮更甚。
母親去世前把我喚到床邊,用枯槁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頭髮,眼底閃著盈盈淚光。
我的兒,母親走後,你再不能任性了。
一定要尋個靠山,斷不能像母親一般,滿腔深情終是錯付了。
我望著她迅速蒼白衰老的臉頓時感到一陣悲愴,眼角濡濕卻只能輕輕喊出一聲母親。
這個錦囊你拿著,把這個拿給皇上,希望他能念些舊情。
我低頭看著手心,一個素色錦囊靜靜地躺在上面,面上繡著一朵並蒂蓮。
我這時候才明白,為何她從生病到如今身死,都從來不告知父親一聲。
帝王的真情太少,少到要用她的死才能換取對方對我的一絲憐憫和庇佑。
母親的死訊傳到皇帝耳朵里時,我那春風得意的父親終於也有一晌的愣神。
我哭著跪在他的面前,將那個錦囊呈上。
父皇,母親想見你想的緊,走的時候緊緊攥著這個錦囊,說此生無悔遇雲郎。
眼前的這個男人盯了錦囊半晌,終於是落下幾滴淚來。
皇帝將我交給了皇祖母撫養。皇祖母生前對母親頗為喜愛,如今見我沒了生母孤苦伶仃,更是憐愛幾分。
可是我卻依然如之前那樣吃喝玩樂不學無術,因為我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在這宮中完好地生存下來。
我沒有倚仗,孑然一身在這宮中,若是搶了別人風頭,又該有多少明刀暗箭等著我呢。
天成年,皇祖母去了,我也到了婚配年齡。
那年恰好鄭老將軍被重新啟用,從北地回了京都,其二子武藝非凡,一路過關斬將,被欽點為當科武狀元。
二舅托人帶話給我,攜風青雲上,乘月樹梢頭。
那日我在晚宴上喝的半醉,踉蹌出門卻在湖邊見一人懶散地坐在樹上,手上正拿著匕首削樹葉。
他刀功極好,眼神雖漫不經心,但手上的樹葉卻被削得細可穿針。
我裝模作樣地拱手一笑,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傻氣。
請問樹上坐的可是鄭家二將軍?
那人挑挑眉頭,一縷樹葉帶著幾分清香落在了我的眉頭。
何以見得?
我把樹葉在手指上繞了繞,笑眯眯地說,早聞鄭二風流瀟灑,武藝精湛,天底下這樣的妙人,我以為只有閣下這樣的,才當的起。
我聽到樹上傳來一聲輕笑,再抬頭時,樹上就沒了人影。
第7章
第二日我便被皇帝宣進了養心殿。
一到殿上,他便親親熱熱地拉著我的手拍起了馬屁。
幾個月不見,青雲出落得越發標誌了。
我也親親熱熱地握住他的手,鐵鉗似的,面上卻還是低眉順眼。
父皇,我們昨夜晚宴上才見過。
哦,是嗎?
皇帝疼得齜牙咧嘴,強裝出幾分笑來掰開我的手指頭。
那是父皇老糊塗了。
我攏了攏袖子,露出一絲笑容,父皇風華正茂,正在開疆拓土的好年紀,怎麼會老呢。
是吧,老東西。
我心裡暗暗開口。
不過說起昨夜的宴會,那鄭將軍的二兒子昨夜倒也在場,朕瞧著這小子倒是不錯,青雲覺得鄭二如何啊?
我看著這老狐狸滋溜滋溜轉的眼珠子,活像一隻盯著肉骨頭左右晃動的傻狗。
他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
孫家已然落敗多年,數眼望去,朝中除了世代鎮守北地的鄭家,一時間竟確實無將可用。
他想要重用拉攏鄭家,卻又不想讓他成為下一個孫家,最好的辦法便是聯姻,而沒有靠山孤苦伶仃的我,便是最好的選擇。
這樁買賣,於三者,都是穩賺不賠。
可惜,他碰到了我。
本來我只想走劇情表演一個三分委屈三分不甘四分善解人意的表情扇形統計圖,然後就勉為其難答應老皇帝的請求,來一個男女主虐戀情深。但是看他這幅勢在必得的樣子,我突然惡從心生。
回父皇的話,鄭二雖說丰神俊朗,年紀輕輕就立有軍功,可是北地都傳他四歲殺人,七歲參軍,十二歲便跟隨鄭將軍征戰沙場斬落敵軍無數,手下血債無數,在戰場上與羅剎無異,想必也是個鐵石心腸之人。
青雲覺得,此人若是作為將帥實在是可造之材,但若是作為夫婿則絕非良人,也不知哪家女兒如此倒霉。
老皇帝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可能是我家的。
父皇你怎麼不說話?我佯裝疑惑。
咳咳,皇帝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地看著我,青雲這麼說話就過於武斷了,誰說鐵漢沒有柔情?你看鄭老將軍和將軍夫人,不就是人人羨慕的神仙伴侶?
鄭二年少有為,父皇也甚是喜歡。貴妃去的早,朕有愧於她,有愧於你,就想著給你找一個好的歸宿,也算是父皇的一點彌補。但是朕思來想去,整個朝堂上也只有鄭二能護你一世周全,把你交給他,父皇最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