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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下藏滿了呼之欲出的情緒,卻在撞上桑懷柔探查的目光時,變得只余滿目清明和溫和笑意:“嗯?”
這一回,桑懷柔出乎他意料的有耐心。
她看他的眼神,莫名像是看到了魚兒咬鉤的老翁,充滿了勢在必得。
她不急著去說玉佩的事,反而伸出左手擎著他的下巴,稍稍用力抬起,左右晃了晃道:“你這個後人,倒真是跟你從前像極了。”
裴簡任許了她這個小動作,默默看著她下一步還有什麼打算。
桑懷柔突然鬆開了鉗制他下巴的手,無意間划過喉結,讓裴簡越發覺得口渴。
她半傾著身子,手指隔著睡衣游離在心臟附近,輕聲問他:“裴源明,你說我現在了結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是嗎?
如果真是如此,他倒願意向她讓步。
可惜事實並非如此。
裴簡嘆了口氣:“公主若是開心,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少不了吃官司和審訊了。”
桑懷柔原本還要嗆他,猛然止住,不可置信得看他:“你……這是承認了?”
這麼簡單就認了?
是她完全沒想到的。
原本以為,還要來來回回周旋許久,必得掏出鐵板釘釘的證據才能治住的人,竟然很快就主動承認了。
桑懷柔還有些回不過味來。
裴簡輕聲笑了一嗓子,單手覆上桑懷柔放在他胸口的左手。
“所以?長公主還是想取我性命嗎?”
裴簡說完,將桑懷柔的手又向前帶了帶。
桑懷柔一貫摸不清這人路數,扭著身子的支撐點沒找准,一不留神栽了下去。
慌亂之間,她的手不小心撞到了裴簡腹部剛剛包紮好沒多久的傷口上,裴簡不由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哼。
桑懷柔連忙撐起身子遠離裴簡:“沒事吧。”與剛才那副樣子判若兩人。
短暫的體溫接觸之後,那點餘溫都會消散在空氣之中。
只剩下雨季的潮悶黏膩。
在“滴滴答答”的聲音里,是一種奇異的能夠讓人心靜下來的氣氛。
裴簡搖頭掃一眼窗外,回眸凝神看著她,不由又是一陣低笑。
桑懷柔有些惱了,挑眉問:“笑什麼。”
裴簡眉眼之間流露出春水化開的溫柔:“我笑公主待我,當真心軟。”
桑懷柔被這“心軟”二字嚇到了,想都沒多想就問他:“你沒發燒吧?要不要把桑羽的藥分你一些。”
裴簡也不惱火:“之前口口聲聲說是死對頭,要取我性命。結果這才受了點小傷,公主作為死對頭怎麼還關心起傷情了?”
他又補充:“這還不是心軟。”
桑懷柔被裴簡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這反應確實不對啊。
怎麼還關心起死敵了。
小桑同學,你思想覺悟很有問題啊。
她在腦內把自己大批特批,面上還裝的挺鎮定。
“裴宰輔才是,之前不是不願意承認老相識的身份,如今怎麼突然又願意認了?”
裴簡這回還挺給面子。
沒有繞開話題,避重就輕,而是直截了當回答:“之前公主還有疑慮,這一次,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這意思是,認不認取決於她的態度?
桑懷柔越發覺得這人欠扁,沒好氣的開始盤問如何穿來的,穿來多久,為什麼他看起來對這個世界適應良好等等諸多問題。
裴簡心情頗好,勾著唇一概作答,時不時還要逗她兩句,聽她唾幾聲心裡才舒爽。
已經是深夜十一點。
桑懷柔聽完裴簡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禁不住詫異。
他們明明是一起遇刺死的,裴簡竟然比她先來了一年多時間,而且,他還擁有裴家小輩對這個世界的部分記憶。
所以才能在一醒來就快速適應了現代生活,甚至逐漸接管了裴氏集團的事務。
對比之下,桑懷柔覺得自己也太慘了。
要不是獬豸玉佩和桑柔的指引,她這會兒可能連本家的門都沒摸著。
桑懷柔不禁再次感嘆人和人之間的差異。
裴簡折騰了半晚上,看起來有些睏倦,卻還是強打著精神陪她。
桑懷柔這時候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邊打哈欠一邊道:“你要是困了就快睡吧。”
裴簡揚眉:“你不睡?還是說,好不容易承認了得牢牢看著我這個死對頭?”
桑懷柔輕哂一聲:“用不著。”
她有些粗暴的把裴簡的枕頭落低,將人按倒躺平,轉身往出走的同時,還順手滅了裴簡屋裡的主光源。
臥室里只留下一盞小夜燈。
裴簡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低聲道:“我既然承認了,就代表,有些事情不會再在暗地裡進行。”
桑懷柔心中一驚,緊了緊拳頭看他:“怎麼,你想打架嗎?”
眼尾上揚,氣勢很足。
裴簡:“……”
我的意思難道不是要開始光明正大追人了嗎?
裴簡不由想起從前那個雪夜。
他受先皇密詔,去江南一帶查一樁陳年舊案,此案牽扯深廣,他擔心自己回不來,有些話再也沒法說出口,便讓人臨行前去長公主府送了一束芍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