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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烘烘的大爐子旁,我邊拉風箱邊琢磨到底在哪兒見過這顆珠子,突然之間,腦子裡靈光一閃,我的手一頓,想起來了。初次見妖獸王時,他的脖子上就戴著這種綠色珠子項鍊。當時,他戴著幾種不同顏色不同寶石的項鍊,這種綠珠就是其中一種。
我再次端詳著綠珠,暗暗思忖,為什麼它會落在地上?這個妖獸王心機深沉,謹慎小心,是不會輕易把它遺失在外的。
這到底是為什麼?我又拉起了風箱。隱約間,我似乎察覺到了某種端倪,但轉眼之間,它卻又消失不見。
幾日後的一個深夜,我再次把妖獸帶到小浴間裡洗澡。這一次,我們的動作很迅速,一會兒就弄完了。
「跟我來。」我牽著他的手,躡手躡腳地出了後院。
這時天色仍然漆黑,一望無際的夜空上點綴著幾顆閃爍的小星星,就像銀色的漂亮鑽石一樣,閃閃發亮。
我們行走在厚厚的雪地上,淡淡的紫紅色薄霧籠罩、纏繞著我們,環繞纏綿,揮之不去。我的手中拿著一個精巧的火摺子,照亮前方冰雪鋪就的長長的路。
雪已經停了,但寒冷的風卻一陣陣襲來,吹亂我們的頭髮,吹入我們的脖頸,漾起陣陣寒意。
「看見了嗎?」我停在一個滿是積雪的小山坡上,指向前方,「那裡就是魔幻森林的方向,你只要穿過那片森林就可以到達另一個世界。你一定可以活下來,還能開始新的生活。」
他龐大的身軀擋在我前面,站定了一會兒,轉過身,眼睛裡發出紅寶石般的美麗亮光,對我道:「謝謝你。」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凝視他的目光,道,「你從前高高在上,現在卻淪落至底,你無法接受現在的你和你的境況。可人總得向上看,向前看,生活中永遠沒有絕望。只要你想,就有希望。」
我拉住他的手,帶著他繼續向前,「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很疼愛我,我被寵得無法無天,經常以戲弄別人為樂。後來父親因病過世,母親獨自撫養我,我們受了很多的冷眼,日子一度過得很艱難。那時我依然任性,卻終於懂得世態炎涼。再後來,我變得自私自利。在十幾歲的時候愛上了我的表哥,為了破壞他和他的女朋友的關係,使了不少壞手段,讓人厭惡到了極點。我曾一度對自己喪失了信心,認為自己做什麼都不行,也不討人喜歡,情緒跌落至了谷底。直到出國留學以後,我慢慢地學會獨自生活,學著照顧自己,才開始長大。那時我才明白,希望永遠存在。當你最絕望的時候,覺得無路可走的時候,可以試一試走其他的路。讓我們無路可走的是我們自己,讓我們獲得重生的也是我們自己。」
我的這段話說得很不順暢,中間停頓了和結巴了好幾次,但幸而他的臉上沒有流露出任何嘲弄或譏諷。
他一直安靜地走在我前面。原本,是我拉著他,我在前,他在後。可不到一會兒,他便走到了我的前面,接過我手中的火摺子,擋住迎面而來的寒風,繼續按我指引的路前行。
深夜,寂靜得出奇,只能聽到冷冽的風呼呼地從耳邊掠過。雪花慢慢地飄了下來,剛開始只是零碎的小雪花,後來越變越大,越來越多。漫天飛舞著,紛紛揚揚落下,一片、兩片、三片,仿佛永無止境。
我們走到了那片極大的冰湖面前。湖面很大,結成了厚厚的冰,一眼望去,就像一個巨大的溜冰場。這個美麗的冰湖被四面的冰雪覆蓋的山丘環繞,在淡銀色月光和紫紅色薄霧的籠罩下,散發出某種奇異的魔幻的光澤。
他的眼神就像這種魔幻的奇異光澤,淺淺的,淡淡的,卻又美麗得無與倫比,像融解的火山熔岩,烈焰般迷人,充滿魔法般的奇特吸引力。
幾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睛上,滴落融化在他秀雅的睫毛,有一種奇異的濕潤的美麗。
「這片湖的對面就是魔法森林,」我深深呼吸了一下,說道,「你可以選擇現在就過去。」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強健結實的龐大身軀矗立得像一座穩健小山。
我嘆了口氣,走到他面前,道:「我誠心幫你,可沒想到你仍然不願幫你自己。」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彎成一個優美的弧度。緩緩地,他伸出了手,放在我冰涼的臉龐上,輕柔地道:「你不必為我擔心……」
他的粗糙手掌有種潮濕的暖意,在我臉上摩挲時暖暖的,痒痒的,我的某根心弦霎那被拔動,下意識地轉過臉,避開他的手。
他的眼裡流露出一閃而過的失望,我裝作傻乎乎地笑,並不理會。
回浴場的路上,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在雪地上。我的腿已經有些酸軟,被冷風吹得有些僵硬,明顯落了他一截。他將我背在寬厚溫熱的脊背上,腳步一淺一深地在雪地里走著。
「你的名字是叫格諾恩吧?格諾恩,你小時候又是一段怎樣的故事呢?」我趴在他背上,為了不使自己在冷空氣里睡著,扯著話題問道。
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地方飄來,冷冽清冷:「我的小時候?戰亂、奪位、祭祀、流血和弒殺。」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我道。
「是。」他應道。
「你一定很不快樂吧?」我略帶同情地道。
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道:「不,很快樂。當那些心懷叵測的叔伯們的鮮血流到我的雙腳上,一股無法言喻的快樂會涌遍我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