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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裡浮現出了淚花,說我不在乎,那又怎麼可能?
於是我沉默了下來,不願再開口說話,害怕一開口就成了怨婦,成了祥林嫂。
就在那段心情低落的日子裡,在那個乞丐堆里,某一天,我忽然發現了另一個和我一樣頹廢沮喪的人。也許是心情相似的人的身上總有一種奇異的磁場吧,而這種磁性的吸引力能使你很容易發現你的同路人。
他是一個很神秘的男人,留意到他很偶然。
那天,他很晚才回到破窯,手中拿著一瓶燒酒,渾身都是酒氣,嘴裡胡謅著什麼,龐大的體形搖搖晃晃,行過之處,乞丐們捂著鼻子紛紛避開。
他橫倒在稻草堆里哭著,喊著,但沒人能聽清他在說什麼。他的胡吼亂叫擾亂了眾乞丐們的清夢,吵醒了他們,可沒人敢上前制止他的大嚷。可能因為他的龐大身形,也可能是因為他腰間佩帶的一柄短劍,都在顯示這決不是一個好惹的男人。連那些乞丐堆里的地痞們都不敢上前去。
一直折騰到後半夜,他在嘔吐了一地的污穢物後才沉沉睡去,整個破窯頓時安靜下來。他的嘔吐物味道伴著吹進來的冷風,充滿了整個破窯。
半個時辰後,我忍不住起了身,拿起放在牆角的一把掃帚,開始清掃起他的「戰場」。整整忙碌了一個時辰才清理完畢,我抹了抹額頭的汗水,無意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恰好睜開了眼睛。
他撐住身體,從稻草堆上坐了起來,靠在了土灰牆上。看著他凌亂的長髮,和我一樣的滿是污跡的臉龐,我的心中湧起了一股憐憫。拿起了水壺,我走到他的身邊,遞給了他。
他遲疑一下才接了過來,喝了兩口後,又還給了我,低低的啞聲,「謝謝。」
我對他微笑了一下,把水壺輕放在他的身邊,轉身就離開了。
從那天起,我們就慢慢熟識起來。說也奇怪,他是一個不喜交際的人,我也是一個不喜與人交際的人,但不知為何我們兩人就是能聊得來。我們常常圍坐在火堆,一聊就是半個晚上。他說他的名字叫寧多柯,在這個小城的破窯里住了快兩年了。聽到這話時我還愣了一下,憑著一股子直覺,我覺得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乞丐。我曾不著痕跡的打量過他,他雖然一副邋遢相,滿臉黑污,但是眉宇之間的那縷英氣,以及一雙極為有神的眼睛,都在顯示這決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且他的高大結實的身體,緊繃的胸前肌肉都在顯示他是一個曾經習武過,或者曾經過特殊體能鍛鍊的人,
當他從稻草上站立起來的時候,一種猶如守衛騎士的高貴氣質就那樣散發出來。我猜測他可能是某個落魄名門之後,或者是某個逃避仇家追殺的世族子弟,反正決不是一個一般的乞丐就是了。
我旁敲側擊過他的身世來歷,可他每次都能極有技巧的繞開。又過了一段日子,他反倒對我從哪裡來的有了興趣。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下雨在暗月國是很罕見的,可那天卻下起了很大很大的凍雨。我們正走在回破窯的路上,大顆大顆的雨珠就落了下來,我們倆慌忙向前奔去。
「你的頭髮居然是黑色的?」他偶爾轉頭看到了我,很驚訝地問。
我被凍雨淋得直發抖,在雨中大聲回答他,「你每天都看到我,難道還不知道我的頭髮是黑色的啊?」
他有些狼狽地回答,「我以為是芬芳之水染成的黑色。」
我噗嗤笑出聲,「飯都吃不飽,哪還有錢去染頭髮啊?」
回到了破窯,他不著痕跡地問我從哪裡來,我也很巧妙的避開了他的問題。他既不願意回答我,我幹嘛一定要回答他的。
日子就在波瀾不驚中度過,又過了一個月。
我每天都會去城中心乞討,這天生意好,回來得晚了一點。天色已全黑了,寧多柯這天沒有出來,我獨自一人頂著寒風往前走,這時的街道已沒有幾個人,整個小城感覺空蕩蕩的一片。這個小城的人們通常睡得很早,太陽一落山就幾乎不在街面上走動了。
路過一個巷口拐角時,一陣痛苦的呻吟聲隱隱從巷內傳來,我的腳步頓時放慢。我站在原地,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又一陣寒風傳來,我聽得更清楚了些,確實是一個男人的若有若無的呻吟聲。
看著拐角裡邊的黑漆漆的小巷,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走了進去。可走了不到兩步,就被一個黑影重重絆了一下,我驚叫跌倒在地的同時,那個黑影也發出了更痛苦的聲音。我七手八腳的慌忙爬起,循著聲音在黑暗中摸到了他的身體,「你怎麼樣了?」
對方已痛得說不出話來。我想把他扶起來,可他的身體實在太沉重,怎麼也扶不起來,最後是他自己艱難的掙扎站起,我才能把他扶靠在我的肩上。一路上,我們跌跌撞撞的走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回到了破窯。破窯里的人幾乎睡著了一大半,剩下的幾個也在半打著瞌睡。
寧多柯什麼也沒問的就幫我把渾身是血的他從肩上扶了下來,然後把他小心地放在一堆厚實的稻草上。我打來了一盆溫水,用一塊破布浸濕後,為他擦去了臉上的污垢。
擦了一會兒,我的手徒然頓住,「怎麼了?」寧多柯問。
我瞪圓了眼,張大了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是他……
「怎麼了?」寧多柯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