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頁
一聲銳利而悽厲的尖叫聲劃向了密林上方的天空,那是出自我的此刻被絕望充得滿滿的喉管。
寂靜的夜晚,夜深人靜時,一聲尖叫也打破了夜的寂靜。
房門被一衝而入,洛娜和幾個侍女匆匆進來,我滿頭是汗,從床上一驚而起,撫著不斷起伏的胸膛。
原來,那只是一場夢。
洛娜不斷為我抹著汗,「你是不是做惡夢了?西文?」
我急促地喘息,仍撫著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個夢境太真實,不像是夢,竟像是某種預兆。
天亮後,我獨坐在窗前,看著窗外不斷落下的雨珠,久久不能平靜。
洛娜和一個小侍女的聲音隱隱傳來。
「族長最寵愛的侍妾昨晚半夜裡過世了,她得了重風寒,拖了好幾個月,巫醫們用盡全力為她悉心診治,沒想到還是死了。」
洛娜問道,「昨晚什麼時候?」
「凌晨三時左右吧。」
我暗驚了一下,昨晚我被惡夢驚醒的時刻,似乎正好是凌晨三時。
第二卷 血色月光 第二十八章 還是轉變(四)
我從椅上子跳起來,往門外衝去。
洛娜和幾個侍女站在門口避之不及,差點兒被撞倒在地,我撩起長長的裙擺,頭也不回,如同一陣風般席捲到了門外,身後傳來了洛娜焦急的呼喊,我也沒能顧上。
我甚至連鞋也沒來得及穿,就赤著腳在泥土地上拼命奔跑著,我要去那片森林看看,去尋找到夢裡見過的那塊地方,我想驗證我的那個離奇的夢。急急往前奔跑了一會兒,就奔入了密密的森林中。此時天空還下著小雨,我的頭髮與衣裙已經淋得全濕。
我順著記憶里的路四處奔走尋找著,左顧右看,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向右,左拐右轉,胸膛急促起伏,不斷喘息著,穿梭於一棵又一棵的參天古木樹。林子裡極為幽深,曲曲折折的泥濘路朝各個方向延伸,粗大的枝葉不斷阻攔你的視線,我不停地用手拔開眼前的障礙物,赤腳走過泥地,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我的腳底有時接觸到了堅硬的石塊,便磨出了血泡,我忍住痛,仍然冒雨堅持尋找著。
雨勢開始變大,長長的雨線筆直地往下落,千條萬條一起齊齊往下墜落,我的衣裙和我的身體已濕貼為了一體,頭髮更是緊緊粘貼與纏繞在脖子上。
我的視野逐漸模糊,眼睛因為雨勢太大幾近睜不開。
森林裡又起了濃霧,一縷又一縷慢慢蕩漾開,一圈又一圈地向四面八方侵占著這裡每一寸領地,越發令我看不清眼前的路。
我沒有找到夢裡的那片地方,同時,也迷路了。
雨下得太大,我的全身上下不停滴水,沒法繼續尋找下去。
慌不擇路間,我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樹洞,蜷縮在裡面躲雨。
森林裡異常的安靜,只能聽到雨水不斷嘩嘩下落的聲音,白霧越來越濃,周圍的景物漸漸模糊,能見度越來越低。
我環抱住自己的身體,像一隻被困的小獸。
霧太濃,雨太大,這片森林又極為幽深,平日裡那些對我寸步不離的族人們此刻大概也因此而迷失了我的方向,洛娜她們就更不用說了,一開始追出來的腳力就不如我,應早已把我追丟了。
雨水嘩嘩落著,森林裡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音。看著四周圍一棵又一棵的巨樹,看著它們展開粗大的枝葉,看著它們頂上的綠葉遮住了半邊天空,我的心底忽然揚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我是渺小的,這些樹木卻是巨大的,它們才是這片森林的主人,其它的任何活物,包括我在內,都仿若一瞬間成為了入侵者。滂沱大雨中,透過朦朧的雨霧,我凝視著洞外的每一棵大樹,而每一棵大樹也都仿佛在回望著我。
它們的眼睛透過厚厚的樹幹凝望著我,審視著我,在猜度著我是誰,又是從哪裡來,樹與樹之間枝幹交錯,綠葉相疊,仿佛是在互相交頭接耳,對著我上下打量,評頭論足。
我似乎甚至還能聽到它們的竊竊私語,它們細細的聲音交織混雜在轟隆隆的雷聲中,就像人類一樣,小聲八卦的同時又會極巧妙地把自己的聲音隱藏起來。
我被自己這種奇異的直覺,認為植物也會思考,會說話,會交流的想法給震住了。
但我對這種超自然的力量卻並沒有感到害怕。因為這些參天古木是那樣的和平與寧靜,把自己粗壯的枝葉張牙舞爪的散開的同時又沒有絲毫的惡意,它們就像旁觀者一樣,靜靜地觀察著我這個外來者的命運和遭遇,而不作任何評價。
也許這些參天古木們能比所有的人更深知這裡每一個角落所發生的任一一件事情。
曾經聽說,牆是有生命的,它能看到屋內人的所有的故事,記下他們的哭與笑,痛苦與悲傷,看到所有屋外人所看不到事,體會到其他人永遠體會不到的屋內人的所經歷的所有情感。
那麼這些大樹會不會也一樣呢?它們靜靜地生長在這片土地上,有多少年了,或許沒多少人說得清,它們看到過多少事,又見過了不少人,這些足矣讓它們對人類的生活和感情感慨萬分吧。
雨越下越大,天上烏雲黑壓壓的一片,森林裡越來越黑,偶爾的白色閃電才能照亮林中的某處角落。
遠遠的,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慢慢地,我看到火把的光亮在林中閃亮,星星點點,零散地分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