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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僕之子啊。
芃芃想到了公儀澹。
從公儀家的家僕之子,搖身一變成了公儀家嫡系繼承人的師尊,兼修真界第一宗門的掌門。
可惡,如果燕歸鴻不是壞事做盡的大魔頭的話,這不妥妥的主角逆襲劇本嗎!
芃芃羨慕又嫉妒地看著幼年燕歸鴻的背影。
鵝毛大雪簌簌落下,公儀家厚實沉重的大門緩緩打開,從裡面走出了一個腦滿腸肥的豬頭……哦不是,是公儀家家主的弟弟。
問清楚跪在外面的人是誰後,他恍然:
「就是學館那個回回都考第一的小孩是吧?」
滿臉橫肉的男人屈尊走到那對母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區區一家僕之子,竟然壓在我公儀家眾多嫡公子嫡小姐頭上,你該當何罪?」
乖順垂頭的小男孩緩緩地抬起了頭。
他嘴唇乾裂出血,說話時扯動唇角,有鮮血暈出。
「修仙一途,道法千萬,但沒有一條道,是要靠血脈成仙的。」
聽了這話,對面的胖男人和芃芃同時怒了。
胖男人怒是因為他作為一個除了血脈一無是處的廢物受到了冒犯。
芃芃怒是因為她覺得這話好酷,但是這麼酷的話怎麼能從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嘴裡說出來,搞得她都不好那麼純粹的討厭他了。
「你放肆——!」
燕歸鴻被人一腳踢翻在雪地里,重擊如雨點落下,每一腳都踩在小男孩的頭上,肚子上,若非他修仙修得努力,恐怕第一腳就被踢死了。
一旁的婦人被僕人拉開,掙脫不了,便只能一個勁地跪地磕頭求饒。
途徑公儀家門外的路人頻頻側目,但無一人敢言,只能投去憐憫的目光。
或許是因為地上被揍的小男孩從始至終都不吭一聲,又或許是因為一旁女人的哭喊聲實在過於悽慘,胖男人最後踢了兩腳,悻悻然地放過了他。
「哭哭哭哭喪呢?你這兒子骨頭硬得很,這兩腳踢不死他!」
胖男人怎麼看他怎麼來氣,隨手叫了個僕人過來,讓他將小男孩拖下去殺了,再將屍體留著餵他新得的靈妖。
躺在血水裡的小男孩仍然不發一語,一雙黑漆漆的眼死死盯著胖男人的身影。
那婦人的哭喊聲卻越發悽厲,發了瘋一般撲向那胖男人,在他腳邊的每一次磕頭都像要將她的顱骨磕碎。
胖男人不耐煩地將她一腳踢開,卻在婦人仰面露出五官時定住了目光。
「……你如此哀求我,我倒也不是不可以放過那牙尖嘴利的小東西。」
胖男人的眼神如毒蛇般攝人:
「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又能付出什麼呢?」
那婦人怔愣了許久。
「……什麼都好,」她深深跪地叩拜,背脊彎到了塵土裡,「只求大人開恩,讓孽子能夠繼續留在學館,來日必能為公儀家效犬馬之勞。」
胖男人嗤笑一聲:「我公儀家乃南陸第一大修仙世家,何須他一個外族人效勞?犬馬之勞,我看由你這個做母親的賣命就夠了。」
雪地里的小男孩終於有了情緒。
「……放開我娘,你要帶她去哪兒!你們放開她!!」
胖男人還欲再踹他幾腳,婦人撲上去將渾身是血的他緊緊抱在懷中。
「別怕,別怕。」
柔弱得沒有絲毫修為的婦人擁住她的兒子,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什麼。
「回到學館後,要記得好好修煉,莫要再與人起衝突。」
「我知道,我的孩子不比任何一個名門貴胄的世家子弟差,不要害怕,不要記掛我,娘親知道,就算是只剩你一個人,你也會變得很強,比任何人都要強,對嗎?」
被拳打腳踢都沒有吭一聲的小男孩哭得淚流滿面。
「我會的。」
「我會比任何人都強。」
那是他與婦人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四周有霧氣升起,迷離的光影中,畫面一寸一寸瓦解。
月觀玉蹲下身來,用柔軟的帕子替芃芃擦去臉上的眼淚,溫柔問道:
「怎麼哭得這樣傷心?」
芃芃一邊哇哇大哭,一邊試圖崩住兇狠的表情,因此五官看上去格外扭曲:
「我也不想的啊!但是真的太過分了!當壞人就不能有點職業道德嗎?為什麼非要給我看這種壞人的幕後故事啊,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月觀玉被她這副模樣逗得露出了幾分笑意。
「月姐姐,你不是很喜歡他嗎?你為什麼都沒有哭啊,雖然我很討厭燕大魔頭,但是他小時候確實有那麼一丟丟可憐誒。」
月觀玉默然片刻,回答:「這些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他的痛楚,他的憤怒。
她統統都明白的。
坍塌的畫面在霧氣中再一次重組,這一次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垂柳,是金粉樓台,是帶著鐐銬在長階上一步一叩拜的罪人,是穿著華貴錦袍,坐在高處對圍觀百姓得意宣告「這就是與我們作對的下場」的修仙世家子弟。
月觀玉記得這一年。
芃芃看著眼前這些陌生的人,還沒弄清楚這是何年何月何地,就長階上淌著血水的鐐銬突然發出了斷裂的爭鳴聲。
「——什麼人!」
寶座上的世家弟子霍然起身,他們明明被一大群烏泱泱的侍衛保護著,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極度的惶然和畏懼,和之前得意洋洋懲戒人的模樣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