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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嘴甜的小滑頭。」佟佳戳了戳玄燁的臉,對他的話卻是很受用,聽得美滋滋的。
佟佳晃了晃松松的兩條辮子,笑著說道:「額涅也能編辮子呀,如今不在宮裡,不用尊著那些破規矩。」
玄燁羨慕地說道:「額涅這裡真好,園子裡的景色比南苑還要美。我前兩天回了宮,跟著汗阿瑪住在乾清宮偏殿。宮裡一點都不好,到處都是屋子,甬道,擠得都透不過氣。估計汗阿瑪也不喜歡,他一直在生病,成日連說話都沒精神。可是汗阿瑪不肯吃藥,常常坐在那裡發呆。」
佟佳看著玄燁憂心忡忡的模樣,摸了摸他的腦袋,溫聲說道:「你汗阿瑪是大人了,不用你過多操心。你只管著讀好書,好好長大就行。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宮?」
玄燁勉強振奮起了些精神,說道:「來的時候,汗阿瑪對我說了,允許我住一晚,明天回宮去。」
佟佳一聽,立刻喚來童嬤嬤吩咐了幾句,起身說道:「走,我帶你去看他們撈魚蝦螃蟹,中午給你清蒸了吃,保管鮮得來!」
玄燁從沒玩過這些,興奮地繞著佟佳直打轉,小嘴巴巴問個不停:「額涅,怎麼抓魚蝦啊,我沒吃過螃蟹,以前奶嬤嬤說小孩子不能吃螃蟹,我可以吃嗎?真的可以嗎?」
佟佳乾脆抓住他,捂住他的嘴,「你個碎嘴子,怎地這麼多話,等下別把魚嚇跑了。」
玄燁跟個螞蚱一樣,嘴裡嗚嗚嗚,高興得直蹦。佟佳哈哈大笑起來,放開玄燁,他跟著咯咯直傻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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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東暖閣。
王熙走上前,小聲問立在門外的吳良鏞:「皇上身子可還好?」
吳良鏞臉上滿是憂色,輕輕搖搖頭,「王大人進去多勸皇上幾句,皇上病了這麼些時日,不吃藥哪行啊。」
王熙頓了下,說道:「我盡力。」抬腿朝屋裡走去。
吳良鏞袖著手,望著遠處紅彤彤的天,夕陽的光晃得他睜不開眼。
順治就是他的天,若是順治這塊天塌了,多的是人等著要他的命。一定得想個法子,能讓順治好起來。
可如今的順治不比以前,吳良鏞實在是琢磨不透。先前瞧著他對佟佳的種種,以為他真上了心,誰知,他轉眼就放佟佳出了宮,從此不聞不問。
其他後宮嬪妃吧,他照常不多看一眼,甚至連獨寵多年的董鄂氏,都再也近不得身。
吳良鏞心想自己究竟不是真男人,不懂男人那點心思。可他作為十三衙門的總管,做到如今的份上,實在是失了職,撓了撓頭,焦慮得都快瘋掉。
王熙走進屋,便聞到淡淡的酒味,心中一緊,上前請了安,焦急地說道:「皇上,您身子不好,得少吃些酒啊!」
順治抬眼看來,朝椅子指了指,「我沒吃酒,先前準備吃,最後倒掉了。」
王熙覷著順治的神色,眉眼間皆是疲憊,慘白清瘦的臉,顯得稜角尤為分明,整個人散發著莫名的清冷氣息。
斟酌了下,王熙還是鼓起勇氣,關切地說道:「皇上,您生了病,龍體欠安,還是得吃藥啊!」
「我沒病,只晚上睡不好。」順治揉著眉心,背靠在椅子裡,平靜地說道:「曾經安睡過一段時日,後來又變得難以入眠。」
王熙怔住,說道:「皇上可有請太醫診過脈?太醫如何說?」
順治難得笑了笑,說道:「太醫說藥石無醫。」
王熙驚駭不已,「皇上.....」見到順治的神色,知道他是在說笑,鬆了口氣,跟著笑道:「皇上別嚇臣,臣實在是經不起嚇。」
順治臉上的笑退去,無限落寞。
他沒有說笑,只是王熙不懂。
其實他也不懂,比如為何就對她上了心。
究竟是什麼時候起呢?
興許是在荷塘里,她不見了時,他心慌意亂的時候。
興許是在臥房裡,與她沉默爭鬥,天地間只有彼此呼吸的時候。
興許是她坐在案桌對面,他批奏摺,她寫字念書的時候。
興許是他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她柔軟手掌,霸道侵入他肌膚的時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順治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這麼一頭淪陷了進去。
順治深知自己的偏執,前世時恨天恨地,如同團憤怒的火球,他自己都討厭。他經常抽離,魂魄高高飄揚在空中,冷眼看著可憐又可恨的自己。
他從未有過如此恐慌的感覺,哪怕是以為多爾袞會殺了他的時候,都沒那麼慌亂過。所以願意放她走,給她自由,同時放過自己。
她走了,他沒能放開自己。
「中秋快到了,萬家團圓。」順治看向窗欞外,突然莫名說了這麼一句話。
王熙跟著說道:「節慶時皇上又得忙碌,定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順治笑了笑,難得輕快說道:「你竟然也變得這般婆婆媽媽。玄燁今日不上學,克勤克善難得留在府里,你怎地沒早些回去陪伴他們?」
「每日臣回府時都能見著他們,沒臣管著,他們反倒自在,臣乾脆放他們飛去,想著還有些事情,得前來跟皇上稟報一聲。」王熙開始說起了朝堂之上的事情。
順治手撐著額頭靜靜聽著,未發一言。片刻後問道:「佟圖賴如今身子如何了?」
王熙答道:「臣前些時候聽說,佟大人只怕就這幾天的事情了。皇上,佟大人為大清江山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重病在身,皇上可要賞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