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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治靜靜盯著佟佳片刻, 轉身奔入了黑暗中。
佟佳雙腿軟得幾乎站立不穩, 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屋, 砰地關上門。背靠在門上, 深深喘氣呼吸, 好半晌, 心情才平緩下來。
回想起順治這些時日來的表現,愛與咳嗽掩飾不住。除去他瘋的可能,餘下的,全部是滿滿的愛意。
等閒變卻故人心,人總是在不斷變化,人的情緒好似一條曲線,有峰有谷,絢爛過後就成灰。
王子公主的童話都在相愛時戛然而止,國王與王后之間的愛情才更令人側目。
可惜這份愛情更罕見,後世看到王室那些曾經的佳話,都成了一地雞毛的狗血,互相憎恨,面目全非。
順治與董鄂氏之間無人不知的,情到濃時濃轉淡,佟佳認為並不值得詫異。
佟佳是俗人,免不了也喜歡纏纏綿綿的愛情,能轟轟烈烈愛一場,她覺著很美。
至於董鄂氏的下場,佟佳沒有去想過,她興許是前車之簽,警惕後來人,不要傻得踏入同一條河流,落得她那般下場。
佟佳其實還挺軸,空有一腔孤勇,她不怕踏進那條河。人各不同,她有她的渡河方式,哪怕淹死在裡面,若是自己選擇的路,她認了。
可這些,前提是,她要能有選擇,說不或者可以的機會。
順治的愛傾倒而來,佟佳被動捲入其中,她能說不嗎?
她不敢,不能。
當然在得失方面,佟佳就更看重了。無疑,順治是皇帝,權勢相貌氣質,樣樣俱佳,可以當個很好的情人。
可佟佳與男人一樣,男人很專一,永遠喜歡十八歲。她同樣專一,永遠喜歡二十歲的年輕鮮活,極限不能超過二十五歲。
順治的年紀已經在警戒線邊緣徘徊,雖說他死的時候都沒超過二十五歲,但是她沒必要為他以身冒險,得罪後宮的那群蒙古勢力。
順治瘋歸瘋,比那些表面上痛苦不堪,卻哭著睡了一個又一個送進宮的妃子,用來平衡朝堂勢力的虛偽皇帝不同。
順治這個奇葩,他後宮中的所有蒙妃全部在守活寡。他的兒女們,沒一個出自蒙妃,把後宮的蒙古勢力得罪得死死的。
她可做不到董鄂氏那樣,表面功夫都不行,跟個奴婢一樣,伺候了這個伺候那個。董鄂氏看似聰明,最後照樣沒討到好,她倒撒手先去了,她的族妹倒了大霉,被拉去殉了葬。
若是能當上太后,佟佳倒不怕太后她們,能勉強斗一斗。
可完全沒必要,為了順治不值得。
佟佳很慌,生怕順治再回來找她麻煩,跑去將椅子等能搬得動的,全部搬來抵在門上,靠近門聽著外面的動靜。
連著聽了許多次,都沒聽到順治回來的動靜。守到過了睡覺的時辰,佟佳又累又困,幾乎連眼皮都睜不開,連臉都沒洗,直接爬上炕睡了過去。
順治一顆心忽冷忽熱,腦子空白一片,他只悶頭往前疾奔。四下漆黑幽深,他不知撞到多少次廊柱,牆壁,卻一點都沒感到疼痛。
他如以前一樣,好似失去了知覺。更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橫衝直撞中,他到了地藏殿。
聞到殿內熟悉的味道,順治心漸漸沉寂,他緩緩走進殿,盤腿在地藏王菩薩面前坐下,一動不動。
佛龕前最中間的那盞長明燈,豆大的火光偶爾晃動,燈草發出極細的嗶啵聲。
那是他替自己點的燈,他想超度曾經的自己。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順治沒有回頭,只淡淡說道:「你這個禿驢,休得來笑話我。」
方丈並未生氣,面色尋常走到順治身邊坐下,好奇打量著他,問道:「可是受氣了?」
順治自嘲一笑,「受氣倒也罷了,我都不知道為何受了氣。你是大師,佛法高深,你可能告訴我,情愛是何物?」
方丈笑呵呵說道:「貧僧乃是出家人,不懂塵世間的男女情愛。」
順治斜了方丈一眼,沒搭理他的說笑。
方丈不以為意,甚是八卦問道:「皇上,貧僧倒有個問題不解。以前貧僧從未見過皇上如此般殷勤,亦是第一次帶人來這裡,連皇貴妃都不曾來過,足見皇上是真上了心。那皇貴妃呢,得了皇上厭棄,失寵了?」
順治皺眉,罵道:「這跟董鄂氏有何關係,我寵誰提拔誰,是我這個傀儡皇帝唯一能做的事情。你就休要在旁邊看熱鬧,笑話我了。」
方丈輕點著頭,「倒也是,皇上能做的事情就這些。夜已深,此處寒涼,皇上早些回去歇息,保重龍體,方能護住皇上想護著之人。」
順治滿身蕭索,片刻後低聲說道:「起初我很喜悅,我好似活過來了。現在我又很害怕,從沒這般惶恐不安過。」
方丈神色悲憫望著順治,雙手合十誦了聲佛號,悄無聲息離開。
地藏殿裡,順治枯坐整晚,到了天蒙蒙亮時,起身離去。
佟佳睡得不太安穩,到了早上突然驚醒過來,忙跳下炕跑去門邊,四下查看。
門後的椅子還好生生擋在那裡,窗欞關得嚴嚴實實,沒有人來過的跡象。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佟佳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忙將椅子等搬開,招呼了童嬤嬤提了水來。
洗漱之後,佟佳連早飯都沒吃,著急忙慌上了馬車回李園。
馬車駛出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突然停了下來。佟佳心中一驚,童嬤嬤忙下了車,很快就神色驚惶回來了,低聲稟報導:「主子,是太后娘娘差人來,說要請主子前去慈寧宮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