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荷塘深處,一葉小舟掩映在蓮蓮荷葉中。小舟上,仰躺著一個穿著灰色寬袖大炮,年輕清雋的男人。
男人面色蒼白,頭髮剃得極短,只在頭皮上冒出一層青色,像是剛還俗的和尚。他眼底一圈淡青,看上去說不出的疲憊,睜眼望著頭頂的天,那雙眼,沉寂如枯井。
荷塘外面的笑鬧聲,令男子修長的眉毛微蹙,波瀾不驚的眼裡,終於有了些活力,戾氣橫生。
男人緩緩坐起身,搖櫓往荷塘外滑去,驚起水鳥四下撲騰逃竄。
第四章
佟佳與玄燁兩人手上抱著蓮蓬荷花,頭上頂著荷葉,眼睛嘴都張成老大的圓,看著從荷塘深處冒出來的小舟群。
其他小舟上的人穿著打扮佟佳很熟悉,還穿著昨晚的黑衣,在一片花粉葉綠中很顯眼。
最顯眼的,莫過於被拱圍在中間小舟上的男人。
男人盤腿坐在小舟上,薄唇緊閉,一雙眼睛微微凹陷進去,看上去深不可測。尤其是他此時面色很不耐煩,一幅愛誰誰的厭世感。
最令佟佳心怦怦跳體溫升高的,還不是他的漂亮與遺世獨立的氣質,而是他頭頂的青色短髮茬,隨風輕揚的衣擺。
佟佳以為是遇到了下凡的聖僧,禁忌背德的快感,她恨不得匍匐下來,請求他超度。
這時,身邊的玄燁跪下請安:「見過汗阿瑪。」
佟佳的一腔熱血霎時冷卻,想法立刻變了。
六歲登基的傀儡皇帝,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變成眼前這幅模樣啊?
順治神出鬼沒也不是不行,整晚在水裡跟野鴨同眠她也尊重。
只是他跟剛從獄中放出來的一般造型出現在面前,就超過了佟佳能理解的範圍。
好像前世時有傳言順治出了家,他平時信佛,說不定他已看破紅塵準備遁入空門,這樣一想,佟佳就釋然了。
不管順治是何種方式出現,哪怕他在坐在蓮葉上就地坐化,佟佳連舍利子都不會去撿,只管低調做人。當即低眉斂目,規規矩矩請了安。
久久,佟佳都沒聽到順治的回應。
佟佳心中開始打鼓,常人無法猜測非正常人類的想法,她實在是不知道,順治究竟想做什麼。
順治冷眼望去,岸邊跪著的兩人。佟佳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以前對這個小格格不熟悉,只略微停留之後,便將目光轉向旁邊的玄燁,在他頭頂停留住。
玄燁頭上頂著片嫩荷葉,小揪揪從荷葉中伸出來,上面還綁著片粉色的荷花,看上去尤為可笑,順治亦微不可查笑了。
笑容轉瞬即逝,順治打量著陌生的兒子,以前將皇位傳給了他。不知他小小年紀登基,面對大權在握的幾大旗主,他可曾將大清江山敗掉?
就是敗掉又如何?
順治自嘲輕嗮,他有時都恨不得將一切毀得稀爛爛,遠離喧囂塵世,遠離那些令人憎惡的嘴臉。
太陽愈發炎熱,倦意陣陣襲來,順治輕柔眉心,借著寬袖掩飾,打了個小小的呵欠。
自從回來後,與上輩子一樣,晚上輾轉反側,始終無法安睡。
在荷塘里,他聞著水氣與荷葉的氣息,感到自己像魚兒般自由自在,內心能得到片刻安寧。
順治躺在小舟上,看了整晚月亮,到了黎明時分,方才合上眼,卻被這對母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吵醒。
難得有了困意,順治先前的怒火消失,只想躺下來好生睡一覺,抬起手隨意揮了揮,「回屋好生呆著學習吧,別到處亂跑。」
佟佳聽到清越含著濃濃睡意的聲音傳來,愣了下,趕緊謝恩起身,趁機飛快偷瞄了眼。
順治躺在小舟上,衣袍鋪開,像是獻祭給荷花仙子的俊男一樣。
獻祭要扔進水裡,翻船,快翻船!
佟佳暗戳戳祈禱,可惜帶著玄燁走遠了,悄然回頭看去,順治還好生生躺著,只在臉上多搭了一片荷葉。
玄燁悶聲不響跟在佟佳身邊,見他連頭頂的小揪揪都失去了活力,佟佳知道可憐的崽又在難過順治的態度了。
佟佳將蓮蓬荷花用一隻手夾著,騰出手剝了粒新鮮蓮子,不由分說塞進了玄燁口中。
玄燁下意識嚼著吃了,朝著佟佳笑,正準備說甜,很快小臉皺成了一團。
「呸呸呸!」玄燁將蓮子吐掉,苦兮兮控訴:「額涅,好苦!」
「哈哈哈,當然苦,因為我沒有去掉蓮子心。」佟佳半點都不歉意,笑得很是歡快。
玄燁嘴角下拉,不依問道:「額涅為何不先去掉蓮子心啊?」
「蓮子心中苦......,呃,主要呢,你聽好了啊,我要開始熬雞湯了。」佟佳笑著說。
玄燁懵了,轉頭找雞。他頭上的小揪揪又活潑亂晃,佟佳忍不住伸手去撥動,「別找了,額涅是用心給你熬雞湯。」
佟佳開始扮知性深沉,壓低聲音,緩緩說道:「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玄燁一臉茫然,佟佳後知後覺,只會三個漢字的失學兒童,聽不懂太過高深的知識。雞湯不好熬,佟佳只怪自己的學識太出眾,無法應付低端的問題。
「常言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佟佳調整了下,用了通俗易懂的話來忽悠玄燁,見他一臉若有所思,她又後悔了。
著名文學家余華在《活著》中寫道:苦難就是苦難,苦難不會帶來成功,苦難不值得追求。磨鍊意志是因為苦難無法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