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我捧著信,窩心地幾乎掉下來淚來。我這一生大概只有東華一個能稱作是知己的朋友,所以在北荒身陷危境之時我也曾埋怨過為何他不回信不聯繫?埋怨歸埋怨,可我沒想過他那樣的一個人會寫出這三個字來,怎不叫我窩心?
白日裡傷感了這麼一遭,不到晚間眼帘就重了起來,早早爬上床,才合眼,房間猛地晃了一晃,椽樑上簌簌落下了許多泥灰。又聽得嗷嗚一聲嚎叫,我陰沉著臉披了件衣服出了房,抬頭一看,多日不見的昌合君懶洋洋地坐在屋頂之上,一手提著個酒罈,一手撫著縮小版猰貐毛絨絨的腦袋。
猰貐被他摸得舒服了,打了個滾,整棟房子又是晃了一晃。我指著它,大聲道:“小畜生,你再給老子滾一個看看,不把你剝皮抽筋我就跟你姓!”
昌合輕蔑地低視我一眼,拍拍猰貐的脖子:“兒子,去咬她!”
猰貐歡快地嗷嗚了聲,朝嚇得面無人色的我撲了過來。它來勢洶洶,爪子落在我身上時卻輕巧得異常,猩紅的舌頭親熱地在我肚子上舔來舔去,蓬鬆地尾巴直搖。
我黑著臉使勁推開它:“你其實原身是只狗吧?”
仰頭喝酒的昌合君嗆了聲。
待我笨手笨腳地上了屋頂,昌合將酒罈子拿到了一邊:“這時候我可不敢給你酒喝。”
“送我我都不喝。”我癟癟嘴,用腳踢開妄圖蹭過來的猰貐:“你到底是怎麼恢復記憶的?與秦卷脫不了干係吧?”
今夜是半月,淒淒月色下的昌合竟顯出幾分孤獨寥落之情來,他按著酒罈子道:“是啊,是與他有關。”
喝了酒敞開懷的昌合向我說了一個故事,故事發生在近百萬年前的湯谷。湯谷乃日升日落之地,裡頭生了株三百里高的扶桑木,洪荒初蒙時期,由日月精氣化了兩個鳳凰蛋,恰好就在這株扶桑木上,一個是秦卷,而另一個便是昌合。從親疏遠近來看,這二人稱是兄弟再不為過。壞就壞在不久之後的天崩地裂,兩儀崩、四極摧,即便是湯谷這樣的聖地也難免受其影響。兩個鳳凰蛋,一個流落在了崑崙白茯山;另一個則不幸地流落到了黑水之地。
黑水是三界惡名昭彰的險惡之地,所有最為骯髒污濁的凶獸妖魔皆齊聚此地。昌合這個鳳凰蛋仗著一層牢不可摧的仙障,雖免於了被吞噬的下場,但日經月久,受了數十萬年的濁氣侵害,一個好端端的神族鳳凰漸漸異化生了妖性。而昌合甫一出生,身子骨大不如他的兄弟秦卷,更在黑水飽受欺凌。好不容易逃脫了那個魔窟,便誤闖了龍族的居住地,接著就被我阿娘救了下來。
如此,他與秦卷的相像、他的鸞鳳原身,種種所謂的巧合迎刃而解。
他喝一口酒,道:“我原本怨著天地不公,為何秦卷他安然無恙地落在了白茯山,我卻淪落成了一介妖族?”他覷我一眼,笑道:“現在看,倒是娶了你的他比較倒霉些。”
“……”剛還對他生出的憐憫之情霎時煙消雲散,我抽抽嘴角道:“這麼說,那就是秦卷找到你,讓你記起了所有事?按你所說,你應該挺羨慕嫉妒恨秦卷的,你為何會幫他來北荒救我?”
昌合嗤笑了聲:“我來救你?”他的目光放向遠方:“當年姬澤是因為我而誤入了歧途,殺它也算是彌補了我的疏忽。至於與秦卷聯手,對付伯河……”他眼中寒光一閃:“我與他本就有冤讎,當年我失手被擒,關入赤水水牢全拜這個小人所賜。說來,你與他不也是有段血海深仇麼?”
我一怔:“什麼?”
“數萬年前滅龍族的人就是伯河,在此之前,伯河曾秘密拜訪過龍族,求你爹助他登基為帝。但當時你爹出於自保的原因拒絕了,那時候你與重華走得很近。伯河擔心你爹會因為你而站在重華那邊,便使計,用九尾狐有毒心血做成蠱毒,借著龍族與魔族交戰之際掩人耳目,滅了整個龍族。”昌合有條不紊一一道來:“而白茯山滅族一事……我猜他原來打算在背後捅秦卷一刀,沒想到撲了個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假扮魔族燒了白茯山,離間你與秦卷的感情。”
昌合感嘆一聲:“論算計,伯河與高俊那老皇帝真是一對嫡親父子。”
我聽得手腳冰涼,灌完了酒的昌合將罈子一摔,吹了口哨喚來猰貐,一躍而上,臨行前狀作無意道:“算起來,秦卷涅槃也有段日子了。唔,我上次在秦鐘山似是見著一隻小鳳凰,他身邊伴著的那個雌鳳凰與被你一扇子打回原形的那隻很有幾分相像啊……”
“……”
我想我大約是要走趟秦鐘山了……
正文62祖宗,情復舊
秦鐘山在南荒中部,漫山遍野皆是絲竹梧桐,山水裡點點水潤光華,乃是露在石表外的上好玉石。無怪秦卷會選擇在此處涅槃,無論從風水還是環境,乃鳳族棲息生養的絕好之地。
立在雲頭朝著下方蔥蘢山林搜尋長了會,發現全山上下皆籠著鳳凰的祥瑞之氣,想要從中辨別出秦卷的氣息來,委實有些困難。降下了雲彩,一隻雪白的鸞鳥自樹枝翩躚而下,輕輕巧巧地落在我肩頭,柔軟的翎羽蹭在我臉上,歡愉地撒著嬌。
我有點愣神,以前自己也沒這麼招鳥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