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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華哪是這樣好說話的人,別說一個鍾櫻,就是秦捲去了怕也一柄青劍掃了出去。想是正巧去了靈鷲山,留著這兩個可憐孩子白白吃鍾櫻的苦頭。這不是什麼大事,但也不能任由鍾櫻在紫華府撒野。至於連婉那邊,我不去正好,相親這種事有第三人在場就失了許多情趣,遮遮掩掩地連個小手都不能牽。
這麼想著,雲頭一起就回了紫華府邸。回去時,陵葉正低頭掃著一地落葉。見著我,忙丟了掃帚行了一禮。問他鍾櫻去了哪?陵葉臉色僵僵道:“追著君上去靈鷲山了。”
我一聽樂了,東華可沒有我好說話,去了,沒給他三言兩語帶盡面子噎死她就是往好里想了。好不容易回了趟自紫華府,不大願意即刻趕回學塾,就吩咐青枝和陵葉過去伺候肥球。自己一人在府中翻翻書,小憩了會。
睜眼的時候一片漆黑,竟一覺睡到了夜裡。摸著身邊燭台點亮了,眼前仍沒有半點光芒。手指在眼前晃了一晃,無知無覺,原來是老毛病又犯了。說來散盡元神這般慘烈的自盡,怎會僅僅留下一頭灰發。從我醒過來起,五識就偶有失靈,不是看不見就是聽不見,要不就是沒有知覺……
幸好,我早已習慣了。
適應了會黑暗,我爬起身來,熟門熟路地摸索到小廚房簡單弄了些飯菜。拾起筷子時,忽然聽得前門吱呀一聲開了,我順著聲音問去:“青枝?”
正文46祖宗,大婚了
窸窣的腳步聲停在廚房門口,來人不吭聲,我瞭然道:“東華吧?又躲鍾櫻躲回來了?正好,我弄了晚膳,手藝不大好,將就著用吧。”
那人走近了過來,我聞得絲淺淺檀香,落實了心中想法,確然是東華。便起身去給他拿碗筷,小廚房裡的一切不用眼我也熟稔在心,這一步邁出去竟絆到了個不知名的東西,“咚”地聲摔了個實實在在,額頭磕在桌腳上火辣辣的疼,淚水頓時溢出了眼眶。
東華急步走來欲扶起我,拂開他的手我定定神,依著桌子緩慢撐坐起身子:“早與你說了,不能這樣慣著我。這眼睛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徹底看不見了,要是你不在我該怎麼辦呢?”
他不言不語,沉默地好似有些傷心,我握著他的手晃一晃,露出一嘴白牙笑:“你一貫看得開,現在反倒陷進愁情苦雨里了?是我自作自受種下的苦因,現在自然是我自己承受這苦果了。唔,你回來恰好,過幾日連婉公主和秦卷大婚,我十之八/九要去送親的。你要得空,就替我走趟魔界,你也曉得,我現在,也不大願見著那個人。”
握著的手突然低了幾分溫度,冰涼冰涼,我哼哼唧唧地爬起來:“夜裡涼,我兩也不要挨在這地上了。你坐一坐,我去給你盛些粥暖暖胃。”
將粥碗推給東華時,頭又暈了暈差點栽了下去,怕他起疑,只作了平常色,袖兜抖了抖灑了些藥粉在碗裡。眼看不見,耳朵就格外的靈敏些,聽得他銀匙攪動在碗裡,慢慢飲粥的聲音,我才坐定了。
兩人對坐著沉默地用著晚膳,沒了肥球青枝在旁唧唧喳喳,偌大的府中竟顯出了幾分人走茶涼的寥落之情。雖說肥球沒來之前,府中向來是這樣的,可人麼總是經歷了熱鬧就不太習慣安靜了,肚子裡的話轉悠了幾圈,想挑個新鮮的話頭來與東華分享。可挑來挑去,這幾日裡所行所為幾乎全與秦卷和連婉的那樁婚事脫不了干係,東華想來是不愛聽的。
安靜地喝了會粥,突然皺皺鼻尖,又舀起一勺灌進嘴裡,細細緻致從舌尖品嘗到舌尾,無滋無味,心裡一涼。一手按住東華端碗的手,道:“你為何不告訴我?”
東華緊握著碗的手不松,我有些激惱:“你曉得我有時候沒有味覺,做出來的東西入不了口,你這樣哄著我又算個什麼事?!”情緒一激動,耳力也不大好使起來,朦朦朧朧里東華說了些什麼,我聽得並不真切,隱約間他好像說了句:“你做什麼我都是喜歡的。”
這句話無端地叫我悲從中來,生了幾分苦情。打我從沉睡中甦醒過來,頭一回眼睛看不見時很受了一番驚嚇,也是東華陪在身邊,他不善言語的,只靜靜陪我坐了一夜。後來陵葉告訴我,東華從那時起就開始研讀醫經藥書。所以再後來,我看不見聽不見的時候就沒讓東華知道了。與秦卷那些事後,潛意識裡我不大想再欠著別人些什麼,別人的好有朝一日總要加倍還回去的。
後來我是如何回寢居,如何睡著的,殘存著的記憶並不十分清晰。只記得大概是東華將我抱了回去,還細心地替我掖實了被角,模糊中有人一直守在我床邊,叫我睡得很踏實安穩。
次日清晨,旭日勝火,耀眼的晨光刺得我艱難地睜開了眼。恢復了視力的眼睛往房內一掃,隻身片影全無。
套好衣裙,往廚房裡去時,桌上仍是昨夜的樣子,擺著幾雙碗筷及幾碟小菜。我端起自己那隻桐花碗舔了舔,眼睛眉毛全皺到了一起,連灌了好幾口冷茶,才將那股子難以言喻的怪味沖淡了。再一看另一隻碗內,乾乾淨淨。
神情扭曲地盯著那隻粥碗,門外木廊上傳來有人走過的聲音,我探出頭去,披著身長蓑衣漁翁扮相的東華正彎腰將魚簍子放下,我咦了聲。
他抬眉訝然地看向我:“回來了?”
“……”東華的回答雖古怪了些,但我仍不失感激地道了句:“謝謝。”在他莫名眼神中,哼著小曲收拾碗筷洗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