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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話總是越說越溜,之前在塗山小白那撒了個不大不小的謊後,現在的我已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出這個彌天大謊了。神農氏早在萬年前湮滅得差不多了,僅剩的幾個後裔隱姓埋名在八荒之內,鬼都找不到。
眉峰挑高,昌合君似信非信地看著我:“然後呢?”
就曉得這番說辭唬弄不了他,我鎮定道:“或者去瀛洲島上取來神農鼎,有它在,春葉秋華方可驅使得了。”
看了看他臉色,無喜無怒也無疑,我正要加把勁說服他時。
他忽然道:“如此也可,我便陪你走一遭瀛洲島就好。”
噯?等等,我的行程里可沒有將你計算進去啊!
不管我怎樣費盡口舌勸阻他,昌合君仍一意孤行要與我同行,到最後他冷冷看著我道:“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就讓你徹底說不出話。”
我想也沒想地閉上了嘴。
好在瀛洲島離我所要去的地方,相去不遠,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從他身邊溜走便是了。
於是,一個正被神族追殺的妖皇,和一個正兒八經的神族我,以一種不甚和諧的方式,結伴同行。
青丘在西荒最邊緣,而瀛洲島卻在遙隔幾萬里的東荒邊上的東海之中。這一路趕得頗是緊湊,半是御風半是乘水地向東行了數千里,昌合君漸漸露出不耐之色。
到了甘淵河時,他的不耐煩化為了實際行動,手一招,那隻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猰貐從地里跳了出來。見著昌合很親熱地湊上去碩大的腦袋,血盆大口吐著舌頭,諂媚地在他身上蹭來蹭去。
“比狗還像狗。”我嘀咕一句。
瞬間,眼前齜了排雪亮的利齒,駭得我差點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昌合君很滿意地欣賞了會我的狼狽之姿,手一招,猰貐跳過去,一眨眼人已在了它的背上。
他這意思是要我和他同乘在這小畜生的背上?
我瞪著猰貐,死活不願意上去。
昌合君在上面抱臂懶洋洋道:“你是想坐到它背上,還是想坐到它腹中?”
“……”
磨磨蹭蹭被迫爬上去的我,很不情願地嘟噥道:“要是飛到半路,你敢丟我下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和這隻小畜生。”
小畜生三個字一出口,飛在半空的猰貐猛地抖了起來,差點被甩下去的我失聲尖叫,昌合君笑得無比愜意。
飛了不知多久,已隱約能見到遙遠一線碧藍海波時,昌合君拍了拍猰貐毛絨絨的脖子,降了下來。
問其緣由,昌合君簡單道:“此地離東海國太近,猰貐的妖氣會驚動東海神族。”
也是,這麼一隻大妖獸,委實招眼了些。
出了降落的林子不久,就見著座青磚灰瓦的高高城池,走近了才瞧清城門之上為風雨所蝕,有些斑駁不清的三個字——永昌郡。
佇立在城門底下出神許久,走在前面的昌合君停下腳步,微微擰緊眉頭,露出警惕之色:“怎麼了,有何處不妥?”
我搖搖頭:“故地重遊,有些感喟而已。”
沒想到,兩萬年過去了,這座城池沒有被戰火與時所吞噬,依然屹立在原地。
眼前的永昌郡與我記憶中的它已大不相同。街上不再是零零落落的幾間破屋子,高樓林立,攤鋪連市;擁擠的人流讓你寸步難行,其中有神族、妖族,當然最多的還是人族。天生弱小的人族憑藉著其他種族不能比擬的繁衍力,逐漸走出屬於自己的生存之道來。
各種吆喝聲不絕於耳,販賣食物的、玉石的、皮毛的。我好奇地四處打看,時不時掂起串粉晶珠子瞧一瞧。
昌合君的眉頭越皺越緊,忍不住一把拎起我,將我提到了個僻靜的巷中:“你是來遊玩還是來找神農鼎的?”
攤攤手:“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多看兩眼而已,耽誤不了多少時辰。再說了,瀛洲島只有在潮起潮落之時才會出現在海面之中,急也沒用。”
“你最好不要和我耍什麼花招。”
“哪敢哪敢啊大人。”我乾巴巴道:“我小命還握在你手中呢。”
巷陌深處槐花香甜,孩童稚嫩的唱念聲盪在風中悠悠飄來。
不經意側耳聽了聽,笑容在嘴角凝滯住了。
顯然也聽到童謠的昌合君,望著我問道:“他們在唱些什麼?”
孩童所用的永昌郡當地的方言,可潛意識裡我卻覺得昌合君其實是聽懂了,我含含糊糊道:“我聽得也不太懂,大約是講兩萬年前在這裡曾有條鉤蛇作惡吃人,後來被一……”
“一什麼?”昌合君微微挑高聲量。
“被一條龍給殺了。”吸了口氣我乾笑道:“一聽就是個傳說故事了,世人都曉得龍族早在多年前就滅族了。別說龍了,就是片龍鱗當世都找不到了。”
昌合君沒理我的打趣,拾步往前走。
我本不想跟上去,可想到他在八荒兇殘的惡名,擔心他一個不高興拿那些孩子出氣,只得追了上去。
追過去,卻見著了有一人早一步趕在我們之前蹲在那群孩童邊上。
塞了些糖果給孩子們後,戴著兜帽的人站起來,轉過身正好面對著我們。
看清對方,我與她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