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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的昌合聽見我們的對話,臉上謹慎起來:“你們是神族?”
“是啊,我們不僅是神族,還是剛剛救了你命的神族。”我對他淡淡道:“而你呢,也不必苦思冥想,你就是個死於非命的普通妖族。因為之前與我有過一面之緣,所以才施手救了你。”
他鎖著眉,雖被我抹去了記憶,但妖族天生的直覺,讓他對我的話並不全信。許久,他低低問道:“我的名字是什麼?”
我告訴昌合,他現在的名字叫長貴。其實我本想隨便取個初一十五這樣的名字,但考慮到以後萬一他恢復了記憶,豈不是要找我拼命?不過,這個斟酌後的名字,他似乎也不多滿意。
東華用密語對我道:“他早晚會記起一切。”
我嘆了口氣:“等想起來再說吧。”若是由著他保留記憶甦醒過來,第一件事怕就是殺上軒轅山討個明白。軒轅山乃神族重地,層層重兵把守,他區區一人,只是將第二條命搭進去了而已。
昌合跟在後方,一直警惕而小心地看著我與東華。北邙山離軒轅山並不遠,我擔心他一不小心會再遇上神族,便好人做到底將他送得遠些了。
行了小半日的功夫,擇了處繁華城鎮,落了下來。我從懷中掏出一包金珠給昌合,對他道:“從此以後,你若願意,便在此安家。若不願意,隨處浪跡天涯也可。但要謹記,你是神族通緝之人,不想死就低調點。”
他卻不接我的錢袋,直管看著我,哼了聲,轉身就走。擦肩而過時,耳側輕輕飄來兩個字:“多謝。”詫然抬頭看去,他走得迅速,很快就沒入了人群之中。畢竟是沒有了過去的記憶,要是以前的昌合君,打死都說不出這樣的話。
了卻心頭一樁大事,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那排山倒海的疲倦瞬間像要將我壓垮,一步都邁不出似的。東華替我做了主,入了就近的一處客棧,
到底這生死蠱重傷了我的元氣,這一覺睡得頗為艱辛,如葉扁舟盪在起起伏伏的浪頭之上。
忽冷忽熱間,我發了個夢。
先是我阿娘出現在夢裡,什麼也沒說,上來就是抱著我。這一抱,就和壓垮了我腦子裡緊繃的最後一根弦一樣,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在她懷中的我一邊哭一邊訴苦,敘述著從逃難那刻起的顛簸經歷,林林總總,一一道盡。
總之哭了個暢快淋漓,也說了個暢快淋漓,最後在她衣上蹭了去淚水,咬牙切齒道:“娘,你放心。我定會找到滅我們族的元兇,叫他不得好死。”
這話一說完,身子驀地一空,腳下的地崩塌成無數的碎塊,伴著這些碎塊,我直直墜了下去。
墜落的過程無休無止,天空浮現出了好多張人的臉。
身首分離的阿爹嘴邊一縷血,朝我詭異地笑著;面目慘白的雲姬,眼角滑落兩行清淚;昌合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兩排白森森的尖牙;隨後出現的是重華,他倒十分正常,天旋地轉里我聽到他一如往昔般微笑著喚道:“千秋,春日宴,我帶你去好不好。”
我剛想說好,那張潤白如玉的臉上像摔碎的瓷器樣,裂開一條一條縫,鮮血從縫裡湧出來。
扯開嗓子想要尖叫,卻發現所有的聲音堵在嗓眼,怎麼也發不出來。
深淵裡突然出現了無數個瘦如枯柴的胳膊、手,張牙舞爪一邊試圖抓我,一邊尖叫道:“為什麼我們會死無葬身之地,你卻獨善其身!你不得善終,不得善終!”
垂死掙扎中,“噗咚”我落進了水中。水面瞬間漫過頭頂,我靜靜地往下沉,越沉越低,光線在深藍的水中折射成不同的色澤。清涼的水流如同一雙溫柔的手撫過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溫柔而細膩,帶走那些令人窒息的驚懼。
只是,那水流漸漸失去了涼意,越來越炙熱,更撩撥得我也焦躁難安……
我猛地睜開眼,天光大亮,陌生的被面與床頭提醒著我身在何處。
一夜夢魘,幾不成眠,睡著比醒著還累,一摸後背,濕噠噠的全是汗水。
望房中看去,擺飾典雅,兩進兩出,當是間上房,而東華並不在其中。
隔著兩重雕花木門,隱有絲竹聲裊裊傳來。推門而出,卻是座簡單清淨的小小庭院。依稀記得這裡仍是那座客棧之中,越過庭院,前頭就是大廳。循聲而去,穿過圓月門,卻迎頭撞上了一行服侍特殊、容貌古怪的人。
那群人身形魁梧,鼻樑高挺,眉目輪廓極深,皆著黑衣黑服,腰間挎著柄短刀。這是,魔族人?
目光調前,一愣,被眾星捧月簇擁著的為首人,樣貌卻與其他人大為不同。這不同,僅是從膚色判斷,而他的臉龐卻隱藏在兜帽之下。
猶似鬼魅……
他身旁是個艷光四射、雪膚花容的女子。柳腰如蛇,宛如無骨般倚在那男人身上,雙手或撫或揉,探在他懷中遊走,低笑輕喃。匆匆掃了一眼,竟是個神族?
我和一旁的丫鬟小心給他們避讓開路,小丫鬟艷羨地望著那群人,久久收不回視線。我不禁問道:“他們是何人?”
小丫鬟驚奇地看著我:“在這邊城居然還有人不知道他們?”
正文34祖宗,真兇出
小丫鬟道,那行人中為首的是這四海八荒有名的玉石商人,雖是個魔族,卻極擅長與人打交道,人脈遍布四海八荒,生意做得頗大。在這座城鎮中,人人無不尊稱他一聲“五爺”,連神族見了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