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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山小白先是被我這反手一擊打楞在了原地,後聽我所言,容色大變,奔到塗山環塌前仔細探查。
“你若執意不肯借來春葉秋華,我只得去湯谷取扶桑木的果子來救她了。”留下這一句,我離開了。
回到屋子中時,秦卷正執著一封信對著燭火點燃。他也不避我,任火焰一點點吞噬掉了信箋。
本不欲理睬他,可走到裡間門檻時我又轉了回來,在他面前坐下。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秦卷示意我往下說。
我斟酌著道:“假使,有一個人在戰爭中死了,變成鬼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因敵人偷襲而死。可有一天,他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你說他要不要追查自己的死因?”
秦卷的眼神閃了閃,慢慢道:“這個問題,不在乎他要不要追查,而是願不願追查。”
擰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我感激道:“我明白了,多謝。”
秦卷笑了笑,什麼也沒問。
回房,睡覺。
雖心中又了定論,可這一覺卻怎麼也睡不著。一睡不著我就想找點事做,恰好,外間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又合上。
秦卷出門了。
躡手躡腳地摸了出來,看看火盆子裡那堆捲曲的灰黑,我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秦卷比我先出一步出門,可走得並不遠,步伐也是不緊不慢,甚至有點……刻意放慢了。
跟了一會,我總算明白過來,這人八成是發現我尾隨在後。既然他不點破,我也樂得跟上去看看他會的是哪位佳人。
沒想到,他會的“佳人”卻是才與我分別的塗山小白,另外還添了一人,就是展念。
此時的塗山小白絲毫也沒有剛剛在塗山環那的悲痛傷心之色,一如在人前那般溫文爾雅:“仙上。”
秦卷頷首示意,待他坐下,其餘二人才相繼落座。
因怕挨得太近被他們發覺,我只得縮在離他們兩丈開外的矮冬青叢中,遠遠地聽著。
寒暄客套完畢後,談話漸入了正題,塗山小白刻意壓低聲音:“那日我們所議之事,仙上可有了決斷?”
透過草木縫隙,瞧見正對著我的秦卷斂袖垂首,只是飲茶。好半晌才悠悠道:“我常年處於白茯山中,久不聞世事,外界紛爭我著實不便插手。”
塗山小白斟茶的手歪了一歪,灑了兩滴水出來,倒是展念容色不變,依舊靜默地坐在旁。
“天無二日,國無二君。重華陛下已經登基,就是名正言順的神族之主,可高俊上皇卻死死攥著玉印與軍隊不放。”塗山小白一一道來:“之前,上皇未退位時,神族已接連在獨孤鴆手上吃了好幾場敗仗。如此以往,這八荒早晚會是魔族的天下。仙上身為神族尊神,怎能坐視不理呢?”
秦卷執扇敲了敲桌沿,似笑非笑地看了塗山小白一眼,又看了展念一眼:“說到底這是神族的內務,與青丘沒有多大關係。”言下之意,是你塗山小白多管閒事,越了界限了。
塗山小白絲毫不避諱道:“阿麼將來是要嫁到軒轅山的,兩家聯姻,自然利益相關。”
乍一聽到重華的名字,我怔忪了片刻。原以為他登基之後,便是神族之王,沒想到……
但想一想也能理解,帝皇之家,哪來的親父子、親兄弟?當年,高俊帝能因重華救了我一命,就毫不猶豫地將他打入輪迴歷劫。神族壽命漫漫無際,說是退位,但數十萬年皆處在至高無上位置上的帝皇,一時哪容忍得了別人替代了自己的位置,掌握自己原有的以一切?
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兒子。
可聽塗山小白這意思,竟是要聯合秦卷,起兵造勢?我有點懵,想著重華那樣的人,有朝一日也會為了權勢要……弒親弒父,心裡怎麼也不能接受。
接下來的話,無非是塗山小白費勁口舌相勸秦卷以助他們成事。
落了一身露水的我,無聲地離開了此地。
秦卷回來時,我正襟危坐地等著他,注視著他的雙眼:“你要幫塗山小白麼?”
他捏了下眉心,挨著我坐下,懶洋洋地反問:“我為什麼要幫他?”
確實,秦卷這樣資歷,修行皆在眾神之上的人,實在沒什麼必要去蹚這場渾水。
“怎麼,你想我幫助重華去奪帝位?”他含笑看著我問,眼底卻淨是涼意
他這樣的眼神,讓我不免慌了一慌,仿佛什麼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搖了搖頭:“也不是要你幫他,只是……”
“只是,高俊帝要想找我對付他兒子的時候,也別摻合進去是麼?”秦卷接下我的話,話音挑高:“是麼?”
是什麼是?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說什麼!氣悶地揪著靠枕,這人又吃錯什麼藥了?好端端地和我發什麼脾氣。
“假如,我說我要摻合進去呢?”秦卷按住我的手,暖意淙淙流入我體內。
我一怔,睜大眼睛看他。
他散漫地笑著:“這神帝的位置又不是只能由他們父子來坐?”
“你……”話被他的食指堵在唇間。
“現在輪到我問你一個問題。”他緩緩道:“我若真如此,雲時,你會站在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