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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此,我也冷下聲來:“我是秦卷身邊的人,你動我,秦卷難道不會找你們青丘麻煩?”
“找麻煩?再找,我也是塗山氏的二小姐,難道會要我賠你一條命?”她稀奇地看著我,粉粉的唇吐出幾個字:“你不過是個賤民。”
意識到自己與她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口舌,卻仍是抱著僥倖心理追了句:“殺人這種腌臢事你就不怕髒了小姐你自個兒的手?”
“所以,你就在這‘鍋’里慢慢蒸熟好了。”她拍拍手,心滿意足道:“等你化為飛灰,這裡會重新變為平地,也沒人知道是我對你下的手。”
俄而,頭頂再沒有了聲音。
這是處絕境,而目前,面對烘烤得越來越熾熱的地面,我毫無辦法。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最後一絲天光收盡時,皸裂的唇角一行血流淌下,吐出吸進的氣都似燥熱得燒裂了喉嚨。
衣裳烘烤成皺巴巴的一片,緊緊貼在肌理上,稍微動一下都扯得劇痛難忍。
我未曾不想破開這困獸之籠,脫身而出。然而,同為父神後裔的祝融之力,仿佛恰恰克制玉姥樹元身的我。不動則已,一動仙法,那火氣就和條窺到了獵物的蛇,不僅吞噬掉那點可憐仙力,更尋根覓蹤鑽進我的骨肉里,一寸寸炙烤起來。
恍惚間,想起似有人對我說過一句話:“你很能忍痛?”
不禁笑笑,哪有人天生沒有痛覺的呢?又不真是塊死木頭……
一開始我也和塗山環一樣嬌氣的很,別說這樣火燒火燎,就是不小心碰了桌角,也要齜牙咧嘴嚎上個半天。直到有朝一日,落到獨孤鴆手上,我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痛到極致。
我想起了剛被他逮著的那一段日子,獨孤鴆起先並沒有動我,只是將我關在一方檀香木製成的似籠又似床的物什內。每日回來就靠在錦塌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酒意醉濃地看著我,那仿佛要抽筋扒皮的赤/裸眼神叫我往裡面縮了又縮。
“你很怕我?”
“……”我抱著膝,抿進唇,半晌道:“你快放了我。”
“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你,你說放就放?”
我終於忍耐不住,對著困著自己的木頭拳打腳踢,哭罵道:“你個瘋子,骯髒的魔族。”
如我所言,他就是個瘋子,聽我這樣叫罵一句,他就更加開心一分。
最後,捶得沒了力氣的我,抹了抹淚水,冷冷道:“你今日囚禁我,明日重華逮著你必叫你償還百倍。”
我並不知道,那天的獨孤鴆在重華手上吃了平生最慘烈的一個敗仗。若是知道,我絕不會說這樣一句話來。
恰是這句話激怒了他,本還有個木頭待的我,被丟進了冰寒刺骨的無量海地,一節一節比我胳膊粗還粗的玄鐵石鏈子將我連著根石柱捆得結結實實。
一掙扎,鏈子掙得嘩啦啦響。
獨孤鴆依坐在我旁邊,手搭在我的雙腿上輕柔撫過:“好端端的尾巴,變成這樣醜陋的東西。”
金光閃過,我驚恐得看見自己的腿不受控制地慢慢變長,合二為一……深藍的海底折出的一縷光灑在上面,鱗光閃閃。
“我倒想看看,高俊族那小子,是不是真會為了你冒險追過來?”蛇瞳眯出道危險的光。
沒時間反駁他的話,我的喉嚨已發出一聲慘叫,一根一尺來長的金針在他指間赫然扎在我尾上的鱗片間。
就這樣,每當他不高興或者打了敗仗時,他就會過來用一根一根的金針折磨我。
“你放心,這針扎進去不會讓你流一滴血。”他開了岔的舌信舔過我臉:“當你的重華哥哥找到你時,我會當著他的面,將你連同骨頭一起吃得乾乾淨淨。”
“我會當著他的面,將你連同骨頭一起吃得乾乾淨淨。”這句話反覆迴響在我一團漿糊的腦子裡,丹田深處漸漸湧出一股與火神之力相抗衡的靈力。
心臟處從內而外得發熱、發燙,就好像,有什麼要撕裂開胸,跳躍出來似的。
終於,眼前似有朵金光炸裂開來,內外的熱力相互交融,熱流沖向四肢百骸間。
“砰砰砰”的破碎聲相繼不絕地響在耳邊,唯一的知覺就是自己在竭力向上攀升,窮盡所有地逃脫這個火籠。
大地震顫,一滴清涼水落下,瀟瀟夜雨中,豐盈盎然的綠色似要將天地充滿。
我頭一回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確然已成了一株樹,承接雨露恩澤,享有日月光輝。
貪婪地吸收著雨水,打量打量自身,就和上次遭遇秦卷涅槃一樣,沒有燒傷沒有灼痕,枝葉反倒更加光滑潤澤了。
尋常草木皆是天性畏火,我這元身卻剛似剛好與之相反,莫不然身為父神後裔還可超脫成天地常規之外?
“你變成樹做什麼?”一道甚為耳熟的聲音將我從腹誹中拉回來。
雨夜昏黑,又隔著十來丈的樹高,但哪怕這粗粗一眼我也曉得來人是誰了。尚且記著他放了兩回鴿子的大仇的我,惡狠狠道:“你管我作甚?老子待會再和你算總帳!”
“……”秦卷沒吱聲。
忽地,一陣奇異的感覺從我那老樹皮上傳來,就似有人正輕柔地撫過我的胳膊、腰和……這種萬分詭異的感覺讓我失聲叫道:“你,你個混蛋在做什麼?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