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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人群,他幾步走過去,將她一把拉起來。周圍是涌動的人潮,可他的眼裡只有她,兩人四目相對,時間剎那凝固成冰。
倏忽之間,她清楚地望見,凝結在他眼底的霧氣,慢慢地形成水珠。然後,他一眨眼,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滾落。
她的心猛地一顫,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鬼畜的眼淚落在她的手心裡,是這樣灼熱,徹底被震撼了。他又說了些什麼,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腦中剩下的唯有那顆令人心緒繚亂的淚珠。
這麼一個殘忍的人,他的眼淚竟也是這樣純淨。沒有多餘的語言,沒有令人沉悶的啜泣,卻足以讓她撼動。這個傷她最深的人,第一次流淚,竟是為了她。她突然相信了他的話,他是真的愛她,無藥可救。
在那一秒的停頓後,弗里茨伸手攬她入懷,全身都在顫抖,那一種對失去的恐懼是這樣深刻。他將臉埋在她的肩膀上,低聲沉聲祈求,「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的話、他的眼淚,讓她五味俱全,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沉默地抱了一下他。
一個小小的反應,足以叫他欣喜若狂。如果時間可以停下,他願意用任何代價去交換,可偏偏處於最危急的生死關頭,連片刻的溫存都成了奢侈。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絡繹不絕地響起,右邊和這棟大樓相連的建築被炸得面目全非,而這裡也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頂部著了火,煙霧竄到樓下,這裡很快就會傾塌。樓梯上只剩下一些重病員,他們相互攙扶著,做著最後的嘗試,企圖從這個地獄的缺口中逃生。
「還能走嗎?」他扶住她的肩膀問。
她點頭。他拉起她的手,緊緊地握住,一路避開砸下的碎石,刻不容緩地向地下防空洞跑去。
敵軍戰鬥機不停地在這個城市的上方盤旋,每一次轟炸,大地都會發出驚心動魄的顫抖。人們就像是田園裡的老鼠,抱在一起,驚慌失措地瞪著上方,祈禱這場磨難儘快過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的身體本來就虛,而現在更是弱。實在到了身體的極限,她甩了他的手,靠在牆壁上大口地喘息著。寶寶很堅強,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竟然還沒有棄她而去,這是痛苦中唯一的一點寬慰了。
弗里茨看見她低頭望著腹部,浮現在眼底的是母親的慈愛,他的心裡滿滿的全是嫉妒。天知道他有多在乎她,可是她的身體、她的心卻都屬於另外一個男人。生怕自己骨子裡的那股兇狠殘暴又跑出來放肆,他閉起了眼睛,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得不到她,那至少讓她陪在身邊吧,哪怕僅此一天也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下集預告:
她叫喚的聲音很細微,但弗雷德還是聽見了,四周環視,然後看見了她。扔下手下,他大步走來。
沒走幾步,她的手臂突然被人緊緊地拽住。弗里茨將微微一把拉回來,從腰間拔出槍,上膛,頂在她的太陽穴上,那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反應。
直到皮膚上一涼,林微微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滿臉驚恐。
看見弗里茨的舉動,弗雷德的眼神瞬間變了,眼底掀起一陣驚濤怒浪,他向來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可在這一刻也不由地失控了。
……
聽他提到波蘭兩個字,那些曾被扔在角落裡的往事再度湧上心頭,讓她突然有種莫名的恐懼,她飛快地截斷他的話,叫道,「住嘴,我不想聽!」
看見她的反應,弗里茨再次微笑,那雙碧綠的眼眸中卻不含半點笑意。他的聲音是這樣冷酷,迴蕩在空蕩的地下室,讓人心驚。她不想聽,可偏偏他的話一字字就像條蛇似的鑽入腦中。
「40 年,華沙的某個咖啡館匿藏了一批波蘭愛國分子,黨衛軍特別行動隊聯合當地的蓋世太保一起布局,最後將他們一網打盡。當時你和他在一起,為什麼他明知道這個計劃,卻還會讓你誤打誤撞地牽連入獄?為什麼會那麼巧,你正好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個地方?微微,難道你就一點也沒有懷疑過這個男人?」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灰飛煙滅 (中)
轟炸持續了整個晚上,醫院的大樓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地下防空洞也受到了波及。睡到半夜,被弗里茨叫醒,那雙綠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焦慮,他在她耳邊壓低了聲音道,
「這裡要倒塌了,我們必須出去。」
林微微茫然地睜眼,一時不明白情況,「你怎麼知道?」
「是風聲,必定頂部出現了裂縫,遲早會震塌。」
環視四周,地上淌滿了人們,一片安寧。她不禁遲疑,真的會倒塌,還是他又在出花樣忽悠她?
她的神情讓他神色黯淡,既然她不信任自己,乾脆就不解釋了,一把拉起她向外走去。
「弗里茨,你又要發什麼瘋!」她叫著掙扎。
他沒理她,只是將她的手腕扣得更緊。兩人拉拉扯扯地一路繞過了人群,走到防空洞的出口,夜風迎面撲來,她不禁渾身一抖。可是,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已經一把拉著她走上了大街。
城市裡處處在燃燒,一片狼藉,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具黨衛軍的屍體。不遠處的天空,掠過幾架戰鬥機,隨即響起了射擊和爆破的聲音,顯然這一場惡戰還未曾停止。
選在這種時候出來,真不是明智之舉,因為隨時敵機的子彈和炸彈會落到他們頭上。林微微甚至懷疑他是否故意想拉著自己一起下地獄,這種事情,他不是沒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