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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還想和她拌嘴,這時轟炸機又在上空侵襲,在不遠處投下一連串的炸彈。他神色一整,忙拉著她跑離目標明顯的大街,想躲進地鐵入口。
還沒跑到目的地,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破聲,兩人都不由被震撼了。重磅炸彈正好落在對街的居民房上,屋檐被掀起,就連沿街的半面牆壁都被徹底撕開了。他們甚至能清楚地看見,坐在飯桌邊的一對老夫妻,一臉彷徨無措地抬頭望著天空上一掠而過的敵機。
詫愕也只是在心底短短地一閃而過,接連的炸彈當空落下,讓他們自顧不暇。弗里茨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一路狂奔,她感覺自己的胳膊都快被他扯得脫臼了。她咬著嘴唇,跟在他身後穿梭在一大片殘牆碎瓦中,到處都在燃燒、到處都有傾塌,那爆破的聲音震耳欲聾,她想自己現在臉上的神情一定也和那對老夫妻一樣迷茫。望著弗里茨的背影,她不由地回想起在史達林格勒的時候,他曾拎著她的領子,強迫她跑出槍林彈雨的情景。
不知道出於何種心理,她握了下他的手。即便在這兵荒馬亂之際,她的小動作還是立即被他發現了,他回首,眼中映照出一抹光彩。劇烈的爆炸聲蓋住了他的話音,只是通過他的唇形,她隱約猜到他在說,「別怕,我會保護你。」
林微微低下頭去,在東線上,兩人相互扶持,一步步從地獄逃生的畫面毫無徵兆地躍出腦中,無比清晰。原來,對他除了恨,還有其他一點微妙的情愫在裡面。
天上再度掠過敵機,弗里茨大叫了幾聲,她還沒聽明白,就被一下子撲倒在地。生死之際,那麼自私的一個人,卻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作她的掩飾,用生命去保護她。這是不是也算是一種奇蹟?
戰鬥機機翼上機槍連續不斷地噴射出子彈,沿街一路掃過,耳鳴的厲害,聽不到聲音,卻清楚地望見彈殼落地激起了一大片塵土。
當子彈在他們身旁彈過之際,她感受到那股氣流迎頭撲來,掀起自己的頭髮,撕裂身上的皮膚。她下意識地將臉埋入弗里茨的胸膛中,握緊雙拳,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空襲警報拉響後不久,國防部終於調動駐守柏林的預備軍和黨衛軍,配合空軍將入侵者趕出領空。地面的武裝部隊發出猛烈的反攻,剩餘的斯圖卡再次重組隊形,圍攻敵軍。
敵機的注意力被引走後,這一片天空逐漸恢復了安靜。弗里茨沉重的身體壓在肚子上,讓她不適,她試著推動他,叫了聲他的名字。可是,他還是一動不動地趴著,反應全無。
林微微嚇了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該不會是中槍了吧。急忙伸手摸到他的臉上,沒有鼻息,但好在頸間還有脈搏在跳動。她稍稍定下心,用力推開他,讓他仰面躺在地上。
她拍打著他的臉,急切地叫喚著,「弗里茨,你能聽見嗎?快醒過來!」
沒有反應,他依然雙目緊閉,除了袖子上血跡斑斑,一時看不清還有哪裡受了傷。
慌忙之中,她想到緊急施救,急忙將嘴貼在他唇上做人工呼吸。沒想到,地上的人突然張開了眼睛,一把扣緊了她的腰,托住她的後腦勺,撬開她的嘴唇,將舌頭伸進去,加深了這個吻。
林微微愣怔了一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又被這混蛋耍了。他根本沒事,剛才不過是在裝死騙她同情、吃她豆腐罷了。心裡一惱火,她又想去抽他,弗里茨用手隔開,卻被她拍到了手臂上的傷口,不禁痛得咬牙切齒。
不顧兩人是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他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露出個微笑,道,「你明明就是在乎我的!」
「我……」她正想反駁,這時腿間突然有股溫熱的濕意,伴隨著一股脹痛,似乎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
心口一緊,有種無法言語的恐懼虜獲了她,比剛才的空襲更甚,雙手緊緊地拽住他的衣領,脫口而出,道,「弗里茨,我痛!」
「哪裡痛?」
「送我去醫院,求你,晚了就來不及了!」她渾身都在顫抖,臉上汗淚交織,蒼白得幾乎看不到血色。她緊緊抓住他的手,指甲陷進了他的手心,像一個溺水的人,而他是唯一的希望。
見她那麼難受,他也沒心情開玩笑了,翻開外衣,去檢查她的身體是否有受傷之處。
林微微握住他移動的手,道,「去HSK醫院找奧爾嘉。」
奧爾嘉?不就是野戰醫院裡的那個護士?疑問迅速地竄過心間,他沒多想,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她的脆弱讓他心疼,而她的依賴讓他欣慰,想起她心口的傷疤,毫無猶豫的,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緊張、害怕、擔憂……各種情緒交匯在一起,起落太大,心臟不堪重負,她氣一短,暈了過去。
怕她是心臟病誘發,弗里茨不敢耽擱,抱著她衝到一片狼藉的大街上。空襲來得突然,大家也逃得慌忙,有些汽車的引擎上還插著車鑰匙。將微微放在副駕駛,弗里茨一踩油門,將車飛快地倒出廢墟,然後一陣風似地馳騁而去。
HSK醫院也亂成一團,醫生護士剛從底下防空洞裡出來,還沒有完全恢復運轉。混亂之際,鬼才知道上哪兒去找奧爾嘉,弗里茨用槍指著一個護士,硬是讓她給安排了一個床位。
守在她身邊,等待醫生的到臨。他撥開她額頭的碎發,親了下她蒼白的臉,手指輕輕地撫摸過她胸口的傷疤,心中騰起一種感情叫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