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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道夫……」
聽到她的叫喚,邁爾低頭去看她,她的臉色蒼白如雪,目光渙散,仿佛隨時都會掛。今早他出門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為什麼才短短半天時間而已,就變得面目全非?
邁爾伸手握住她無力垂下的手,道,「堅持住,我帶你回去看醫生。」
沒力氣點頭,她只能微弱地眨了眨眼,全身都像陷在水深火熱之中,有說不出的難受。胸口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張嘴喘著粗氣,卻還是讓她感到窒息。
見她瞳孔放大,呼吸困難,邁爾再也不顧什麼忌諱。捏住她的鼻子,對準她的嘴唇,將空氣吹進去。這本是無奈下做的急救措施,卻讓他在碰到她冰涼的嘴唇時,心房一動,某種被壓抑很深的感情突然冒出了頭。
明知不該乘人之危,但他還是沒能忍住衝動。一個單純的吻,也許根本連吻也算不上,只是四片唇瓣輕輕一觸,如雲風相碰,僅此而已。
她呼吸微弱,心跳緩慢,但臉上還是帶著一股堅韌,她的堅強是為了魯道夫吧。他突然有些心痛,腦中毫無徵兆地跳躍出兩人初遇時的情景。
白色的紗裙,火紅的外套,長發飄飄,如天外來客……只可惜兩人相見恨晚了。
邁爾嘆了口氣,一抬頭,正好撞上司機兩道詫異而又好奇的目光。他恍然驚覺,這個車廂里除了他和她,還有其他人的存在。他整了整神色,收起散亂的心思。
好不容易回到醫療站,卻找不到軍醫,只好先由醫護人員給她做臨時的傷口處理。她傷得很重,血肉翻滾,他們說,如果再近一寸就是心臟。要儘快取出彈片,不然隨著血管流動,會有生命危險。可是醫生呢?在哪裡?
邁爾心情沉重,正為她焦慮著,突然外面傳來了喧譁聲,是軍醫的聲音。
「弗里茨,你太過分了,我一定會把你的惡劣行跡報告回柏林,撤你職!」
「在他們撤我職之前,你最好先救活她,不然我先要了你的命!」弗里茨暴躁地推了他一把,絲毫沒把他的惱怒放在心上,眼中滿是陰鷙。這一刻,他是真的豁出去,她要是死了,對他而言,便是萬劫不復。
聽到爭執,邁爾忙轉身走了過去,詢問出了什麼事。
軍醫氣呼呼地道,「什麼事?我要告他劫持軍醫,軍法處……」
「你給我閉嘴!」弗里茨打斷他的話,一把拎過他的領子,道,「救她,立即馬上!」
軍醫雖然年過半百,卻也是個倔脾氣。況且,他手握手術刀,等同掌控生殺大權,出了醫療站,他或許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中尉;但在醫療站里,代表了絕對的權威。再高的官受了傷被送過來,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他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向來吃軟不吃硬,弗里茨越是威逼,他越是不肯配合。
見他們鬧得那麼僵,邁爾怕事情搞大,反而對微微不利。於是,他插入兩人之間,拉開弗里茨,略帶責備地道,「就算救人心切,但也不能藐視軍法。」
他是勸架,不想挑起戰端。所以不痛不癢地說了句後,便話鋒一轉,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話題,轉頭對軍醫道,「她傷在胸部,離心臟很近,如果不及時動刀,恐怕性命難保。」
軍醫哼了一聲,整整被拉歪的衣領,和弗里茨互看不爽,和邁爾卻沒有過節,更何況他心裡頭也不想見死不救。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病床前,檢查她的傷勢。
弗里茨這人雖然霸道,卻也曉得分輕重。既然軍醫妥協,他也不再吭聲,沉默地守在一邊,一雙狼眼緊緊地追隨著他們一舉一動。
軍醫的注意力很快就完全轉移到傷員身上,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團,道,「傷得果然很重,而且,這個位置要開刀拿出彈片,並不容易,有風險。」
「那怎麼辦?」
問話的是弗里茨,但這回軍醫並沒費精神和他爭口舌,沉吟了會,道,「先穩住她的血壓心跳再說,最好能夠轉到野戰醫院,他們那裡設備齊全,比較有把握。」
「可是,道路被封鎖,運輸恐怕會有困難。」
「的確。」軍醫考慮了下,道,「那讓我準備下,看看能不能成功取出彈片。」
要動手術,除了助手,其餘人都被趕出去。見弗里茨坐立不安,邁爾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會好起來的。」
弗里茨斜眼瞥過他,什麼也沒說。
「你剛才太衝動了。」
聽他這麼說,弗里茨不屑地哼了一聲,反駁道,「衝動?不這樣,軍醫會來麼?就憑你們,一會兒顧及這個,一會兒害怕那個。到最後她心跳都停止了,還救個屁!」
邁爾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在這種時候確實需要霸氣和果斷,可是每個人的處事風格不同,不能說誰對誰錯,只能說在什麼時候用何種方式最合適。
裡面的人緊鑼密鼓地進行手術,而等候在外面的人也同樣寢食難安,弗里茨靠著牆壁坐下,打量著邁爾,問,
「你怎麼認識她的?」
「我?」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邁爾有些驚訝,但隨即笑笑,道,「只是一次意外,她掉在我的馬車上。」
「哦?」弗里茨揚眉,「你的馬車?在哪裡?柏林?」
「不是,在梅斯。」
「法國?你是法國人?」
「不是,只是有親戚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