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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你不一樣!這句話先是烏蘇拉說過,現在又是蘇珊娜,可是她們不知道的是,正是這句話讓她驚惶萬分。
確實,比起其他囚犯,弗里茨對她已經仁慈了不少,正確的說,是更像對待一個人。在看見林微微病痛的時候,他也會心軟;在餵小貓的時候,他也展現出人性的一面;只是,一個向魔鬼交換靈魂的人,不能後悔、不會回頭,否則,他的下場會比任何人更悽慘。這一點,弗里茨也知道,因此他的內心在激烈地交戰;因此他做出來的事情才會那麼矛盾而彆扭;因此當看見弗雷德可以被人救贖出黑暗時,才會妒忌到發狂。
夜夜在噩夢中,她都感覺到有一雙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頸子上,手心裡蜿蜒的傷疤像一條毒蛇直直鑽入骨子裡,太可怕了。在鋼琴前,他的思想一定也在做了激盪的鬥爭,讓她死還是還是讓她活,只是一線之隔的決定。
總有一天,他不是一槍崩了他自己,就是一槍崩了她,否則他遲早會發瘋。這一點,他和她都知道。所以,林微微才破釜沉舟地決定要逃跑,只有跑到弗雷德那裡,才算安全,才能放心。
見她神色堅定,蘇珊娜只是說了一句,「你會後悔的,簡妮。」
「那就讓我到時候再後悔吧。」
距離《永恆
的猶太人》拍攝結束還有幾天時間,他們臨走前一晚,在司令部召開慶功會,然後第二天一早,他們會離開。
弗里茨是個酒鬼,可和弗雷德一樣,他從來沒有真正喝醉過,至少沒有醉得不省人世。所以,要讓他睡上一整天,光是酒精恐怕還是不夠的。
但是,如果酒精加安眠藥……
醫務室里有大把的麻醉和安定,可問題是,那裡不是隨便誰都能去的。一般被鬼畜醫生弄進去的人也是有去無回。
他們幾個人中,唯一有這榮幸能夠活著進去,活著出來的就是林微微了。可是,腳上的傷口早就癒合,怎麼才能找到一個藉口再次進去呢?
日子一天天翻過,眼見時間如沙漏,分秒倒數,可她還是一籌莫展。奇蹟從來不是坐等別人帶來給你,而是靠自己創造。最後,她咬咬牙,做了破釜沉舟的決定。
臘月十二月,鵝毛大雪紛飛,她穿著單衣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個夜晚。瑟瑟發抖地看著隱在烏雲下的月亮,靠回想著和魯道夫一起度過的那一點甜蜜,硬是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如願地發燒了。可即便如此,還不能鬆口氣,弗里茨會怎麼處理她還是未知之數。為了不讓人看出來她是故意的,於是,只得硬撐著去廚房做事。在送早餐的時候,她不小心手軟了下,將咖啡全部潑在了他身上。
看見他盛怒的目光,她想開口解釋什麼,結果眼前一花,天旋地轉地摔了下去。頭暈得厲害,每個人都在眼前晃動,但是她不敢暈厥,掐著手背死也要醒著撐到醫務室。雖然,她並不知道他是否會讓她如願。
他們每個人都說弗里茨待自己不同,所以她只好賭一把,賭他會如何處置她這個病人。是無動於衷地處理掉她,還是和上次那樣送她去就醫?
他說些什麼,她聽不太清,頭很痛,心跳得很快,對自己的將來惘然不知。要裝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保持清醒卻很難,一雙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早知道那麼辛苦,昨夜就不該那麼賣命。
她渾渾噩噩地想著,隱約覺得自己被弗里茨抱了起來。對付集中營里的老弱病殘,他們向來不會心慈手軟,他會怎麼處置她?是要將她槍決嗎?這一刻,突然她很恐懼死亡,死了,就再也見不到魯道夫;死了,一切心血都白費了。
也正是因為燒糊塗了,她才會突然伸出手拉住他,乾澀的眼睛裡滾出兩道眼淚,對他說,「不要槍斃我。」
那一刻,弗里茨看著她,一雙混沌的眼睛裡有乞憐、祈求、恐慌,還有一些連他也看不懂的情愫在其中。這一眼,直直地撞進了他的心靈。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丟下眾人,還是
隨心所欲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從司令部到醫務室,不過短短几步路,林微微卻覺得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麼長。在看見邁爾之後,她不由吁了口氣,從來沒覺得鬼畜醫生的臉也可以是那麼親切,一瞬間忍不住熱淚盈眶。滾燙的熱烈碰到他的手指,讓弗里茨渾身一顫,差點鬆手。
「怎麼又是她。這女人真是事多。」邁爾皺著眉頭看著她。
「她暈了,你看一下。」
礙於弗里茨,邁爾不得不診斷。摸了摸她的額頭,又將聽筒放在她心臟後背心,大致檢查了一下。
他問,「你最近有沒有嘔吐、反胃、心絞痛、頭暈、出冷汗的現象?」
林微微點頭後,他又道,「做個深呼吸,吸氣、呼氣……」
聽了又聽,見他一直沉默不語,弗里茨沉不住氣,在一邊問道,「什麼病?」
「心肌炎。」
「心肌炎?很嚴重?」
邁爾看著他,沒好氣地說,「疲勞恐懼引起的!」
「……」
「如果不是發燒,根本沒有病狀。給她打一針,睡一覺就會好的。」
「那就好。一會兒我讓費格萊茵來接她的時候,要看見一個生龍活虎的人。」
邁爾擦了把汗,沒接口,但眼神清楚地說了,丫的你就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