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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王哥哥正開心地聊著天,門口突然衝進來了一群人,嘈雜的喧嚷聲無情地撕裂了室內其樂融融的氣氛。各種制服,看得人眼花繚亂。衝鋒隊的,黨衛軍的,警察局的,就跟模特走t型台似的,在眼前一一晃過,然後齊刷刷地排列成了一行,氣勢驚人。
他們的目光在屋裡周轉了一圈,如同獵食的豺狼般犀利,被它們掃到,不死也傷。林微微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不由自主地往海因里希的背後移了移位置。
環視四周之後,他們最後將目標鎖定在艾瑪身上,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來。小女孩不明事理,一看這架勢,立即就被嚇哭了。連滾帶爬地躲到林微微身後,一雙手緊緊地拉住她的衣角,死也不肯放。
「怎麼回事?」見狀,海因里希站了起來,臉色雖然謙和,卻帶了一層不容人忽視的威嚴。畢竟是親王殿下,那氣勢就擺在那裡,真正是不怒則已,一怒驚人。
威廷根施坦是一支有著幾百年悠久歷史的皇族,在萊茵地帶頗為盛名。海因里希的祖父效力於普魯士陸軍,曾獲元帥綬帶。一戰期間,父親也服役於部隊,父子兩人先後於東線陣亡。所以,這個家族令人敬仰的不僅只是純正高貴的血統,更是他們英勇而輝煌的戰跡。
用鮮血和忠孝換來的榮譽,自然不是眼前的這群烏合之眾可以相提並論的,光是在氣勢上就相差了一大截。凡是聽過他家族稱號的,都是又敬又畏,即使沒聽說過的,在看見同伴的臉色之後,也有所收斂。
隱藏起畢露的鋒芒,帶頭的一名身著黨衛軍制服的軍官賠笑道,「原來是親王殿下,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費格萊茵中士,在黨衛軍擔任行政一職,很高興見到您。」
費格萊茵?這個姓氏好像在哪聽到過?林微微狐疑地向他瞄去一眼,除了名字,這長相也有點眼熟。
他走上來想和海因里希握手,而後者只是目光清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伸手的意思。費格萊茵的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海因里希處事向來溫和,本著萬事以和為貴的原則,這麼不給面子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費格萊茵中士看出了他的不悅,隨即乾笑幾聲,掩飾尷尬,「非常抱歉打擾到您,但我們正在執行公務。」
「什麼公務?」海因里希。
「想必您已經聽說了,首領在本月初頒布的《保護德意志民族遺傳衛生法》。」費格萊茵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臉色,繼續道,「上頭部署了計劃,必須在本月全國範圍內推行,我們不過是奉命推行辦事,請您諒解。」
聽見這個法案的名稱,林微微立即明白了他們的動機和來意,剛放鬆的神經不禁又繃緊了。在猶太人被驅逐之前,希特勒最先一步清理的是德意志民族的內部血統,所有殘疾人、同性戀、以及傷風敗俗的人都被他視作為敗壞種族素質的人群,他們也是第一批被送進集中營的人。
這條法案雖然是34年貫徹執行,卻在33年年中已起草,身為元首的孩子,海因里希如何能沒有耳聞呢?
見他點頭,費格萊茵又道,「既然您知道,那就請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將不勝感激。」
林微微偷偷地望了一眼海因里希,希望他能夠做些什麼來阻止,畢竟他是這裡地位最高的人。但沒想到他只是臉色陰沉地點頭,便不再多言,顯然沒有插手這事的打算。
親王的默認,無疑已是表態,費格萊茵立即動手抓人。從林微微背後一把抓住東躲西藏的艾瑪,像捉只小雞似的拎了起來。
艾瑪一手死拽著微微的衣服,一手拼命揮舞掙扎,對著捉她的那個人又咬又抓,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叫,那聲音尖銳的令人難受。父母不在,只有林微微和她最親近,求救的目光直直向她投來。
那目光如劍,遠比黨衛軍、衝鋒隊、蓋世太保全部加起來的更要剜心刺目,林微微想低頭不見,卻如何也做不到。艾瑪一旦被他們帶走送進集中營,等待她的是什麼,她比誰都清楚。
她應該坐視不理的,如果她的心夠硬、血夠冷、三觀夠歪的話……
「真是麻煩的小東西。」費格萊茵一根一根地扳開她的手指,嘴裡抱怨著。然後用力一扯,就聽嗤啦一聲,微微的衣服被扯出了一個洞。
他一臉尷尬,瞄了眼海因里希,見他面無表情,趕緊拎著艾瑪向門外走去。
「姐姐……」艾瑪又叫了起來,「媽媽,我要媽媽。」
看著艾瑪,渀佛看見五年後的自己。林微微忍無可忍,呼得一下站了起來,那一句站住幾乎就要喊出口。突然有人在背後十分用力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將她按回椅子上。
「不可以意氣用事。」海因里希向著她搖頭,神色是從未見過的嚴肅。
林微微抬頭去望他,臉色蒼白如紙。
意氣用事?海因里希,你錯了,我只是想五年後,也有人肯為我挺身而出!
在觸及她的目光之後,他不禁一愣。透過那雙深色的眼珠,他直直地望入了她的內心世界,無奈、悲傷、憤怒、恐懼,甚至夾雜著一絲絕望,各種情感毫無掩飾地交蘀著,赤果果地在黑白分明的眼底一一流過。
林微微沉默了下,站起來與他對視,聲音冷靜而平穩,
「那一年,北京的街頭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個孩子被鎖在失火的車子裡。大火在那裡熊熊燃燒,孩子拍打著車窗,拼命地嘶喊,希望路人有人來幫她,哪怕只是砸個窗戶也好。可是沒有,人們只是冷冷地站在那裡觀望。因為他們認為起火的車子溫度太高了,車門被鎖得太緊了,他們對此無能為力。然後,孩子被活活得燒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