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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苦笑了聲,道,「是的。」
「為什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雖然知道這就是戰爭,這就是作為一個戰士的歸宿,可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當兒時的夥伴一個個離去時,她還是接受不了。
「明天下午我會去他的墳墓上弔唁,你……來嗎?」
如果只是魯道夫約她,她或許會說不,可親王哥哥……想到曾經那個溫柔如水的金髮少年,就這樣青春早逝,心裡滿是苦澀。
說不出拒絕的話,於是她點點頭,問,「我去。幾點?」
「下午四點,在萊尼肯小鎮(柏林的一個區)的泰格爾墓地。」
「好,那就明天見。」
「明天見。」魯道夫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匆匆地掛斷了。
這通電話後,她也沒心思再繼續先前的活兒,煩躁地扔開毛線。
11年前,1933年的夏天,第一次看見夏彥親王時,她還是里賓家的小女僕,手上端著一鍋子的土豆,行動魯莽地撞到了他。少年璀璨的笑容,平和的藍眸,溫柔的嗓音讓她至今難以忘懷。隨著時間流逝,物是人非,兩人不但成了路人,還陰陽兩隔。
有些傷悲、也有些害怕,這場惡戰就快走到盡頭了,還有多少人會離開呢?
弗雷德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她蜷縮在沙發上,怔怔地望著窗外的風景想心事。他連著喚了好幾聲,她卻沒聽見,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他走到沙發前蹲下,拉過她有些發涼的身體,道,
「入秋天涼了,小心別著涼了。」
聽見弗雷德的聲音,她回神,投入他的懷裡,輕輕地啜泣。
她一臉淚水的模樣驚到了他,雖說孕婦的情緒一般都不穩定,可她傷心成這樣,一定有事發生。
他一邊拍著她的背脊安慰,一邊問,「怎麼啦?誰欺負了我的大寶貝和小寶貝?」
「我……」她抽了下鼻子,控制住情緒道,「親王死了。」
「親王?誰?」他一愣,一時不明白,她口中所提的是哪位親王。
「夏彥親王。」
這個名字他依稀有些印象,都是來自於萊茵地帶的同伴,自己年輕的時候似乎有過一些交集。如果沒記錯的話,那位親王殿下應該是魯道夫的至交。想到這裡,他頓時瞭然,這麼說來帶來消息的人八成是魯道夫。同時,一個疑點飛快在心頭閃過,魯道夫為什麼要將夏彥親王去世的事告訴微微?她是怎麼和德國親王貴族扯上關係的?
這些疑問也只是飛快地划過大腦,弗雷德沒有問出口,因為現在她情緒不穩,只怕會越說越傷心。
「人死不能復生,既然他是為國捐軀,這便是是榮譽。他完成了作為騎士的使命,主會接他去天堂。」他吻了下她的額頭,道,「別太傷心,這對他來說,也算是個完美的結局。」
他的話立即起到了效果,想想45年之後,所有的觀念和信仰都突然被顛覆,這些宣誓過效忠於元首的士兵們變成了世界唾罵的納粹走狗,到時候又叫這些具有騎士精神的貴族們情何以堪?也許,弗雷德是對的,在光芒環繞的巔峰中死去,總好過於之後在盟軍和蘇聯人的囚禁侮辱中苟延殘喘。
她伸手緊緊地摟了下他的脖子道,「弗雷德,你答應我,不管帝國的結局是什麼,你都要活下去。不管你將來是去被抓去蘇聯挖煤,還是去美國修鐵路,我都會等你回來,一輩子等你。」
這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些,承諾的話讓他驚訝卻也感動,細細地擦去她眼角的眼淚,他保證,「我會的,為了你,我會活著。」
在他懷抱里靠了一會兒,林微微的情緒終於平穩了些,她抬起頭,道,「我明天和魯道夫約好了去吊念他,可以嗎?」
「當然,我安排司機送你去。」弗雷德沒反對,她想做的,只要不超過那條界線,他都會支持。
「弗雷德,謝謝你對我里包容和理解。」
他笑著捏住她的手,道,「你是我孩子的母親,我不對你好,還對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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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沉沉地下著雨,將墳地上碎石小路都打濕了,水珠順著大理石的墓碑一滴滴地滑下,最終匯聚在一起流進土裡。
林微微到的時候,魯道夫已經來了一會兒,他沒有打傘,細細的雨點弄濕了他的肩頭。他穿著一身挺拔的軍裝,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一手夾著軍帽,一手貼在褲縫邊,就像在軍隊裡那樣,臉上的表情剛毅而肅穆。
聽到腳步聲,魯道夫緩緩地轉過頭,微微打著一把黑傘,出現在眼帘中。他的目光閃爍了下,便移開視線,點頭作為招呼。他的冷漠讓她莫名心痛,可轉念一想,卻也無奈。兩人都已經分手,從此以後自然就形同陌路了。
她蹲□體,將手中的清水百合放在親王的墳墓上。沒有陽光的午後,是這樣陰霾,仿佛連上帝都在為他哭泣。樹林中的烏鴉粗著嗓子,在那裡尖叫,撲動著翅膀,一下子掠過了彼此的頭頂。
掏出手絹擦去了墓碑上的水珠,她的指尖摸過親王帶著靦腆微笑的臉,心裡一時五味俱全。印象中那個溫潤如玉的翩翩貴公子,早已不復存在,泛黃的照片上只有一個清減精銳的男子,是那樣陌生。十年的時間,足以改變一切,唉!
「他是怎麼死的?」
聽見她問,魯道夫回答道,「他的戰機被敵方擊中,來不及打開降落傘,機毀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