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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四面八方湧來更多的德軍戰士,同樣狼狽不堪,已經分不清是黨衛軍還是其他的什麼軍團。他們一步一拐地走向冰寒,飢腸轆轆,身患上凍,大部分還負著彈傷,人人臉上迷茫而頹喪。曾經他們都是器宇軒昂、壯志凌雲地來到這裡,如今只剩下對生命的渴望和對戰爭的絕望。
隊伍里有很多傷員,他們大多數虛弱地連走路都困難,卻又不得不繼續向前。因為在這種時候,大家都自顧不暇,只求能夠保全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推傷病員的雪橇了。如果不想葬身雪原,那麼只有要緊牙關,一步步走下去。
疲憊的眼睛、被凍裂的皮膚,面黃肌瘦的臉,讓這些勇敢的德軍戰士們看起來更像是一批被拉上屠宰場任人宰割的牲口。
跋涉的隊伍緩緩向前,走在林微微前面的是一個受了腿傷的德軍戰士,他一瘸一拐,左手撐著步槍當拐杖,艱難地跨出一步又一步。突然腳下一踉蹌,整個人翻倒在地,他連滾帶爬地掙扎,想繼續走下去,可是無論怎麼掙扎都站不起來。
他拉住弗里茨大衣上的槍套,抬起一張長滿凍瘡的臉,手上都是血,在那裡乞求,「給我一槍吧,求你了!」
然而,就連這個殺人如麻的魔鬼也厭倦了戰爭,他一言不發地掙脫開,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那人抓不住弗里茨,便將目光轉向林微微,一把抱住她的小腿,道,「醫生,救救我,救救我!」
林微微不是鬼畜,做不到像他那樣冷酷絕情,她想低□查看他的病情。這時,已走遠的弗里茨又折了回來,一把拉過她,冷冷地說道,「在這裡,憐憫是一種奢侈,如果還想活著走出去,那就收起你泛濫的同情心!」
弗里茨的臉色很差,一雙綠眼中布滿了血絲,神情憔悴。見她在打量自己,他轉過頭咳了幾聲,然後鬆開林微微大步繼續向前。
這條路似乎沒有盡頭,向前望去是無邊的白雪,而向後望去,亦是同樣的景觀。越來越多的人倒在路邊,剛開始還會引起注目,可到後來,大家都麻木了,誰死誰生,那又怎樣呢?只要倒下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就好。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了五個小時,然而,這條路的盡頭究竟在哪裡?
林微微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雪原上,每一步都踏出個驚心的腳步。眼睛被雪花迷住。有時她在想,是不是走過這一片煉獄,便會看到天堂。
可惜,天堂沒走到,他們就都會被風雪吞噬。走不動的人們開始丟棄身上的累贅,槍、包裹、以及手榴彈等各種兵用武器。如果現在出現一支敵軍,那麼,這群丟盔棄甲的德國士兵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束手就擒。
微微越走越慢,步伐也越來越沉,身體中的熱量不停地在流逝。終於,她一狠心,和大家一樣扔掉了背在肩上的大包。身上雖然輕鬆了,可是心裡卻變得忐忑不安,包里裝著各種救命的藥物。萬一受了傷,沒有這些醫藥物資,只有眼巴巴地等死……她心裡猶豫,腳步也變得遲疑起來,考慮再三後,還是決定把背包撿回來。
沿著走來的那條道原路折回,一路逆行,四處尋找著她的醫藥包。兩邊的景色都一樣,沒有半點標誌性的東西讓她辨認,倒走了好一段,還是沒找到。她又急又悔,可是,這個時候後悔有什麼用呢,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尋找。
一路上都是人們丟棄的累贅,甚至有一箱原封未動的MPi的子彈!幾乎已經走到了隊伍的尾梢,再找不到,她就要掉隊了。心急慌忙之間,她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低頭望去,頓時喜上眉梢,這不正是被她丟棄的背包嗎?
不過才十幾分鐘,包的半身已被埋在了風雪裡,林微微急忙拉出來,拍去積雪,重新背在了身上。要跟上大部隊,她拔腿跑了起來,雪很深,一步踩下去沒到小腿,在這裡行走要比平地上多花一倍的力氣,速度卻是平地上的一半。
掉隊的人不止是她,前方有一個背影踉蹌了幾步,突然單腿跪了下來。林微微走近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這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弗里茨!
只見他用步槍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肩頭上的大衣被染成暗紅色,顯然是昨天包紮的傷口又崩裂了。林微微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暗叫一聲糟糕,八成傷口感染導致高燒。幾個小時前就發現他的臉色很不正常,只是他這人太孤傲,不願把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而現在,沒得到及時醫治,病情和傷勢都加劇了。
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後果!
想到他的惡劣秉性,以及之前的對簡妮的所作所為,林微微實在不想救他。可是,轉身走了幾步,就聽到背後傳來槍上膛的聲音,叫人一陣毛骨悚然。她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那雙深邃的眼睛也正虜獲著她,在昏暗的草原下,閃爍了令人驚心的綠光。他的手在擺弄著那架步槍,明明什麼話都沒說,卻造成了一股迫人的氣勢。
他沒有力氣開槍的。林微微這麼告誡自己,可腳下的步伐卻怎麼也邁不出去。僵持了不到一分鐘,她最終還是妥協,跺跺腳,無奈地又向他跑了回來。
弗里茨,算你狠!
林微微從醫療箱裡翻出退燒藥和抗菌素,塞進他的嘴裡,又扯開他的軍大衣,瞥了一眼他肩上的槍傷。傷口周圍一圈殷紅,皮肉翻滾,果然是感染髮炎了。這情況不容樂觀,必須立即處理。只是現在不是適宜的時機,不過耽擱了小半會兒,一抬眼,大部隊已經走得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