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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幽默諷刺,可是沒有人笑得出來,只是看著火堆各自想著心事。弗里茨站起來,舉起烈酒往火盆里灑去,碰到酒精,火苗一下子竄了半天高,瞬間映亮了他的臉。
他轉頭,四周看了一圈,然後揚起嘴角,露出一縷笑容,道,「夥伴們,聖誕快樂。」
這噼啪作響的火盆就像節日裡的煙火,裡面燃燒著眾人的回憶和對將來的嚮往。誰都恨不得能夠插上翅膀,立即飛回去守住父母妻兒,過一個團員的節日,這個願望也許只能在午夜夢回之際才能實現了。
維利大方地將家裡寄來的一隻硬蛋糕割成好幾份,分給大家。在節日裡,能夠吃到這樣的蛋糕,也是一種奢侈。
小酒瓶湊在一起,發出了碰撞的聲音,有人叫道,「為我們活著走出地獄而乾杯。」
「為那些死去的兄弟而乾杯!」
「為我們即將面臨的戰爭而乾杯!」
「為尹萬們的滅亡而乾杯!」
「為我老婆今年生個大胖兒子而乾杯!」
「為我明年娶到老婆而乾杯!」
「……」
屋檐上結滿了冰柱,掛著冰霜,在陽光下一照,便是散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仿佛聖誕樹上的裝飾,有人拿出了口琴吹起聖誕歌。
很快,對面的地方陣地也響起了風琴的聲音,同樣是聖誕歌,今天是聖誕節,這一點全世界都一樣。
俄國人的風琴和德國人的口琴一起演奏,口琴的抑揚頓挫,風琴的沉緩恬靜,兩種風格相得益彰。真是不可思議,前一秒還拼個你死我活的兩隊人馬,卻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協調。
戰士們開始唱聖誕歌,分成了多聲部合唱,男低音低沉莊重,男中音渾厚莊嚴,低沉的男音,傳達出了對親人的掛念。
「你們亞洲也有聖誕節嗎?」維利問。
林微微搖了搖頭,道,「沒有,這只是你們西方人的節日。」
「那你們也沒有新年嗎?」
「有啊,可是我們中國人的陰曆和你們的農曆算法不一樣,新年不在1月1日。」
「12月31日不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嗎?難道你們一個星期不是7天,一個月不是30天?」
「具體我也解釋不清,反正這是老祖宗留下的風俗,春節一般在1月底到2月初,就像你們的復活節,每年時間都不一樣。」
「有意思。」維利笑了笑,對亞洲文化表現出了一絲興趣,「看來戰爭結束後,不光要學太極,還要去中國走一圈。」
「歡迎你來。」她停頓了下,不經意地說道,「不過,只要不是196。6年就行了。」
「為什麼呀?」
「在鬧革命呢。」
「咦,24年後的事,你咋知道?」
林微微被他問得一愣,急忙捂住了嘴,矮油,一個不小心,給說漏了!她乾笑幾聲,忙轉移話題。目光看著右手邊正試著用沒受傷左手寫信的巴克,低聲問,「戰壕里的信真的能夠寄到家裡嗎?」
同樣的問題雖然也問過邁爾,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當然能。」維利回答。
「那紙和筆借我用用,我也要寫信。」林微微。
「寫給你的父母?還是丈夫?」
「男朋友。」她下意識地回答,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於是更正道,「男性朋友。」
維利了解地點頭,從軍裝中拿出鋼筆和信紙,遞給她。
她下筆寫道,我在史達林格勒的前線,目前一切安好,戰爭真是可怕的,希望能夠安全歸來。
想了想,又在信尾加上一句,我想你。
想學士兵放一些隨身的紀念品進去,可是摸遍了身上的口袋,除了止痛藥和消炎針,什麼都沒有。靈機一動,她問維利借來匕首,索性割下自己的一小簇頭髮,用繃帶纏緊後,一起塞入了信封。
在寫收信人地址的時候,她小小的糾結了一把,魯道夫隨軍打仗,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天涯何方。而弗雷德卻有固定的工作點,她能夠倒著背出他警察局的地址,於是,她名正言順地在信封上寫上了他的名字和地址。
林微微她忍不住又問,這信真的能到目的地嗎?總感覺相隔了千山萬水,就像是地球去火星的距離啊。
「只要他們不被炸死,就一定能寄出去。你放心!」
為防止軍情外泄,所有的信件都必須由連隊裡的指揮官檢查簽字後,才能寄出去。當弗里茨看到弗雷德的那個收信人地址時,不禁一愣,脫口問道,「這封信是誰的?」
林微微心口一跳,忙舉手道,「是我的。」
「你?」他深思地目光掃過她的臉,問,「你認識黨衛軍警察上校?」
「他,他只是一個熟人。」
弗里茨聞言勾唇一笑,譏諷道,「熟人?在前線上還對他念念不忘的熟人?」
不知道如何回答,乾脆閉嘴不語。
他沒再說什麼,也沒再刁難他,簽下了自己的大名。一會兒後,勤務兵便將那些裝著士兵們思念和希望的郵包帶走了。
弗里茨用膳之後,將保溫桶里剩下的一些飯菜全部倒了出來,裝入食盒,走到那個俄羅斯姑娘面前。她靠在牆壁上,胸脯微弱地起伏著,感覺到有人罩住了自己頭上的那片陽光,不禁抬頭望了眼。一見到是弗里茨後,臉上頓時露出了厭惡的神情,又靠了回去,閉起眼睛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