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頁
她稍有停頓,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繼續說道,「在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是圍觀者,我一定會衝上去,一定會做這樣那樣的事。可是現在,面臨這類似的情景,我才發現,其實自己就是那些無情的圍觀者,而這個認知讓我很有慚愧感。」
雖然她說的話,他不能全部理解,可是在她眼中,他清楚地看到一種堅定和果斷。這神情出現在一個14歲的小姑娘眼中,令人震撼。
「可是,你幫不了她。」 他艱難地開口,竟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無法直視她的眼。
「沒試過怎麼知道?」
海因里希怔了半晌,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按住她的手。
林微微追了出去,事實上,她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勇敢,甚至在奔跑的時候小腿還在顫抖。她這個人或許百無用處,但至少有一個優點,那就是一旦認定要做的事,就不會輕易放棄。
所有先天性的殘疾智障都要被驅逐,醫院裡早已亂成了一團,父母子女被迫分離,兄弟姐妹抱頭痛哭流涕,情景悲烈。人世間有什麼可以悲過於生離死別?丫的到底是誰給了希特勒這混球剝奪殘疾人生命和自由的權利?
面對這混亂的場面,無論是黨衛軍還是衝鋒隊,或是警察隊,都沒有人收手,仍然有條不紊地進行本職工作。林微微不禁懷疑,難道這些納粹分子的心真的都是鐵做的,怎麼可以這樣無動於衷?
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後在走道里看見了被攔腰夾在胳膊下的艾瑪。她蹬著腳,哭得幾乎要休克過去,而費格萊茵卻面不改色地在和另一個人交談。
看見微微,艾瑪再度尖聲叫了起來,向她舞動著手足。
小呆,表怕,姐這就來救你!
林微微深吸了幾口氣,快步走過去,沉著地說道,「對不起,長官,這個女孩您不能帶走。」
談話被打斷,費格萊茵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低頭一看,是林微微這個身高還不及他下巴的小姑娘,臉上更是不以為然。
見對方有意忽視自己,林微微心中有些不爽,於是扯著嗓子,大聲而又鄭重地重複了一遍,「我說,長官,您不能把她帶走!」
交談停止了片刻,他的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臉上,但一個俯視,一個仰視,光氣勢就相差了十萬八千。
所謂輸勢不輸人,輸人不輸陣。她忙從旁邊搬過鐵桶,一步跨上去,讓自己和對方平視。
「為什麼?」費格萊茵挑挑眉峰,上下打量她,問,「你是誰?她的親戚?」
「不是。」
聞言,他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臉上帶著譏諷的神態說道,「既然不是親戚,那與你何干?」
「我……」被他一句話堵得氣結,情急之下,她索性豁出去了,反駁道,「就算是辦公,你們也應該按照規章流程來處理。她不滿16歲,尚未成年,需要監護人簽字。況且,是否智障殘疾,更需要通過衛生部門的蓋章和鑑定。什麼手續都沒有辦理,你們這樣搶人,是不符合法律規定的。」
費格萊茵見她說得頭頭是道的,不由一怔,隨即道,「我們奉命行事,哪裡來那麼多規定。你要是妨礙我們執行任務,我們一樣有權將你抓進去。」
說完便不再搭理她,轉身就走。艾瑪就見自己又要被帶走,突然一把抓住了林微微的手臂。
事出突然,被她猛地拉了下,微微腳底的鐵桶一滑,差點仰天摔跤。眼見自己就要摔得很狼狽,在千鈞一髮之際,有人在背後扶了她一把,然後就聽親王哥哥極具親和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王子就是王子,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
「費格萊茵中士,請留步。」
一聽來人是海因里希,費格萊茵立即轉身,站得筆直地行了個軍禮,道,「是,殿下。」
「這位小姐是我好朋友的妹妹,而我好朋友的父親是……新晉的外交官大人里賓特洛普,相信您應該有所耳聞吧。我想她的父親會更樂意看到,您對他的女兒禮貌相待。」
聽他這樣說,林微微有些驚訝,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見海因里希依舊風度翩翩地微笑,面不改色地扯著彌天大謊。
顯然,里賓特洛普這個名字在納粹黨中如雷貫耳,費格萊茵吃了一驚,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投向林微微的目光也變得恭敬而謙和。
「原來是里賓先生家的千金,剛才多有得罪,請您諒解。」
哼,不要臉的變色龍。林微微在心底狠狠地鄙視了他一下。話說,二小姐,沒想到你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可你的身份反而成了我林微微的護身符了!
林微微揮了揮手,正捉摸著如何讓他放開艾瑪。突然,就聽費格萊茵痛叫了一聲,捂著手,胳膊一松。
原來,艾瑪乘人不備,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拳打腳踢地掙紮起來。費格萊茵一時不慎,被她鑽了空子,艾瑪落地獲得自由後,拔腿就跑。
沒想到她會咬人,並且乘機逃脫,幾人都是一驚。
「抓住她,不要讓她逃跑。」費格萊茵顧不得去看手上被咬的傷口,忙對手下叫道。
這樣一來,原本就混亂的走廊就更亂了。艾瑪腦子本就不好使,現在更加驚恐交加,像一隻受了驚的小老鼠毫無方向地四處亂竄。她身材瘦小,在人堆中鑽來鑽去,幾個大人反而一時捉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