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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字一個字都沉重無比,他的聲音落下後,兩人便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她摸著刻在石碑上的名字,透過墓碑,仿佛看見了印象中的那個金髮少年遠遠地站在花樹下,向自己溫柔地微笑。曾經的親吻,曾經的擁抱,曾經的暗戀,曾經的青蔥歲月,曾經的輕狂張揚……發生過的每一幕都變得鮮明,逐一流過腦海。時過境遷,可如今逝者已逝,只剩下生者徒傷悲。
越想越難過,即便已儘量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眼淚還是一連串蜂擁而出。她將手擋在嘴前,低聲啜泣,「為什麼會這樣?」
「他的夢想是當空軍第一王牌,對自己苛求太多……」
「苛求?你不也一樣,」她忍不住打斷他,反唇相譏,「知道結局還去送死。」
魯道夫低頭望向她,藍色的眼底裝滿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兩人沉默著,讓原本就沉重的氣氛更加壓抑。
蹲的時間太長,微微站起來的時候,頭有些暈。見她踉蹌,他自然而然伸手去扶了把。將她纖細的手腕握在手裡,她皮膚上的熱量鑽入自己的掌心,順著血流的方向,一直滲透心脈。他至今無法理解,為什麼曾經深愛的人,說分就分了?
被他的手勁捏得生疼,林微微掙了下,企圖擺脫他。他沒鬆手,卻將她抓得更緊了。
他有自己的驕傲、尊嚴和原則,被所愛的女人背叛了感情,這是恥辱,令人蒙羞。作為一個大男人,碰到這種事,本該瀟灑地轉身走開,從此兩人是路人。可是,他做不到,冷漠的面子下掩飾著的是一顆鮮血直淋的心。
「魯道夫,你先鬆手好嗎?你捏痛我了!」
聞言,他不禁苦笑,暗忖,你痛的是手,而我痛的卻是心。他鬆了一下手勁,卻沒放開她,因為他知道這一放手,兩人也許便再也沒有交集了。
一咬牙,他放下心底的驕傲和尊嚴,道,「我不捨得放開你,我們還有挽回的機會嗎?」
是真的愛她,所以才願意放下尊嚴,低聲下氣地懇求她,不在乎她現在變成怎樣,他想要的只是將來和她一生一世白頭到老的那個誓言。
可是,遲了。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難以取捨的林微微了。720事件時期,她和弗雷德生死相連,而現在她更是懷了他的孩子,沒有理由也絕無可能再躊躇不決。
她咬住嘴唇,靜默了片刻,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卻透出一股斬釘截鐵的肯定,「沒有。」
他握住她的手一抖,似乎被她的狠絕傷了心。
感受到他的悲哀,她也不好受,可不能再拖延著,給彼此希望。就像一個得了絕症的人,再痛再怕也要鼓起勇氣去做手術治療,不能因為怕疼而讓傷口爛掉。而且,他們之間的問題不僅僅只是一個弗雷德,而是兩人的觀念。
林微微抬起頭,望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了出來,「魯道夫,我已經做出決定,不會再改變了。」
她的斬釘截鐵讓他無力也無助,眼中只剩下一片黯淡的絕望,悻悻地低聲道,「以前我信誓旦旦地說,不管驚艷你歲月的人是誰,我都是那個溫柔你歲月的人。可是最後,我卻變成了那個驚艷你歲月的人,而不是陪你走一輩子的人。」
這話就像一根針插入她的心頭,密密麻麻的痛幾乎讓她無法呼吸。不由回憶起兩人年幼時,她坐在他摩托車後,他為她彈奏鋼琴,她陪他跑步,他帶她去參加親王的生日,教她跳舞,給她寫信,強吻她……那一個個片段倒流過來,如此清晰。可是,現在,他們已經長大了,再也……回不到那些充滿青春和激情的日子。
她忍不住淚流滿面,就算是拋棄一隻小狗,也會不舍,更何況是一個曾經深愛過的人呢?他的悲傷和哀慟帶出了她所有的情緒,撕裂了她的堅強和偽裝,那種鑽心的痛幾乎讓人窒息。
腳下一軟,她的人晃了晃,他立即伸手接住了她的身體。心中一個激盪,他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中,撞翻了她手中的雨傘。他環住她的肩膀,扣在自己的胸口,不讓她掙扎。這是最後一次擁抱了啊……真叫人心痛!
伏在他的懷裡,她有些木然、有些無助、更多的是迷茫。視線穿過他的臂膀,落在路邊,望著那一柄黑傘在地上不停地轉著圈。雨點打濕了她的臉,即便被他抱著,她還是覺得冷。
「簡妮。」他呢喃著,不肯放手。他的吻落在她的頭髮上,輾轉反覆,充滿了依戀,不舍離去,「我們說好一起變老,可結果,為什麼卻變成了我一個人的承諾?」
「夠了,不要說了!」她低喝一聲,推開他,用力地壓在心口,仿佛這樣就能壓住心裡的悸動。這樣的分手太痛苦,為什麼非要她選一個,為什麼要逼她做這樣的決定?
她突然有些怨恨他,道,「當初我想要你的孩子,可是你不肯,如果當初你不拒絕我,也許今天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他身體一僵,找不到反駁的話。
相互凝視了半晌,風在兩人之間輕輕地縈繞,這一刻安靜得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半濕的衣服緊緊地貼在皮膚上,而空氣中的冰涼更是讓人難受。她伸手抱住自己,深吸了口氣穩下情緒,輕聲問,「你後悔嗎?」
魯道夫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為自己得不到他的回答,才聽見他的聲音在那邊響起,「我傷心、難過、絕望,但不後悔當初的決定。因為我沒有足夠的能力去保全孩子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