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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頭望向天空,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忍得眼睛發酸,一抖睫毛,便是一大滴淚珠子滴下,掉在自己的手背上發出噠的一聲響動。
弗雷德轉身望了她一眼,淡淡的,沒有情緒起伏。
她用手絹抹了下眼淚,閉上眼睛靠在車窗上休息。控制不住淚意,索性就讓它奔騰,哭吧哭吧,把傷心流盡後,明天便又是嶄新的一天。人的一生誰能沒一丁半點的傷心事呢?不過就是失戀了嘛,不對,兩人也沒正式戀過啊。唉!
昨晚一晚沒睡,再加上道路顛簸,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弗雷德將車停在路邊,下車抽了根煙,遠遠地望著她的模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吸了沒幾口,他就隨手捻滅。心中浮躁,做什麼都沒心思,他深呼吸,平定下心情後,重新鑽入汽車。
他轉頭望了她一眼,這麼斜著腦袋打瞌睡,一定會落枕。扶正她的身體,撩開她的頭髮,臉上淚痕斑斑,這模樣好不可憐。想去擦她的眼淚,可手伸了一半,就收了回來。差點忘了,他已經做了決定啊。現在,也必須讓她快刀斬亂麻了。
硬生生地收回手,他再度發動引擎。
直到柏林,他才叫醒她,一個小時不到的路程,卻像是開了一世紀。沒胃口,沒心思,她一回到家,連衣服也懶得換,到頭就睡。仿佛睡去,就可以不必再去面對這些煩惱。
弗雷德也趕著回警局,下午有個會議,之後還要向戈培爾交差。那個男影星在蘇聯被抓,這事他策劃得天衣無縫,就連老奸巨猾的宣傳部長也看不出半點端倪,反而還要授予他加官進爵的封賞。
他所做的一切本來都是為了微微,可是現在……也好,就當是為了自己的升官路——
帝國議會廳宣傳部——
「小老弟,你終於來了。找你可真不容易,我這個宣傳部長還得預約。」
聽見戈培爾的調笑,弗雷德賠笑道,「前幾天去參加了一個朋友的婚禮。」
「日本人?」
「不是,德國人。」他不動神色地反問,「為什麼會是日本人?」
部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別緊張,只是聽人說,你曾有段時間和亞洲人走得比較近。」
弗雷德沒否認,可也沒承認,不疾不徐地道,「確實,因為工作需要。各個國家的人都要接觸一點。」
「嗯,你還算好的,情報局比你還辛苦,不但各國人員都要接觸,連語言也要精通。」他停頓了下,笑道,「我這把年紀,以前學的拉丁和法語都忘光了,只剩下德語了。」
弗雷德微笑,道,「你德語的演講水平,古往今來,恐怕只有西塞羅(見備註1)可以相提並論了。」
聽他這麼說,戈培爾忍不住大笑起來,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調侃我呢?」
他跟著笑了笑,「沒有,只是有感而發。」
「拍馬屁。」戈培爾伸手指了指他,「不過我愛聽。」
說了會兒雜事,宣傳部長才將話題轉上正事,「這一次你幹得不錯,這麼大的歐洲,竟然也能被你找到人。你怎麼能查到他們去了烏克蘭?」
「猜的。」
「少來,別和我說運氣。這好運怎麼就不降臨施塔夫婦身上?」
弗雷德臉上帶著笑,但心裡卻很謹慎,面對一個比自己還狡猾的人,疏忽不得,所以他一字一句都回答得小心翼翼,「我們之前分析過,他會去蘇聯,哈爾科夫、史達林諾這些城市正烽火連天,應該不會在他考慮的範圍內。相較之下,烏克蘭和白俄羅斯比較安全,被德軍占領,卻有當地居民做掩護。從另一方面來說,像他們這樣潛逃的人,一般都是選在清晨坐第一班火車出發,去的地方絕不會是一輛列車就能直達的,中途可能會周轉幾次,這樣就縮小了搜索的範圍。」
戈培爾點頭,但隨即又道,「不過,施塔也不傻,他是一個著名的演員,可能不會以真身份出現。」
「相貌可以改變,但是某些本質不會變。比如,他抽的菸斗,他說話的語氣,他的行為舉止,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他有太多被人們熟悉的地方。他抽的那種菸絲,是著名RotHaendle品牌,德國製造,只在德國出售。除非他戒菸,否則必定會和德國商人接觸。還有,他喝慣了的拉澤咖啡,產於非洲,到了蘇聯後,恐怕會為如何買到這個而犯愁。」
「弗雷德,和你交談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願聞其詳。」
「要戒菸,戒酒,戒咖啡,不然自己怎麼死的都還不知道。」
「你是帝國的宣傳部長,我怎麼敢造次?」
「哈哈,希望我們永遠不會是敵人。」
弗雷德但笑不語。當初,接手這宗案子時,對於施塔夫婦做過詳細的調查,尤其是他們的習慣和興趣愛好。這件事,從派人通知他們潛逃,到暗中授意向東,再到安排線人一路跟蹤,其實就是他一手策劃。從頭到尾,施塔的行蹤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光是施塔,就連這個宣傳部長也被他一起設計了,偷偷放走帝國男星,然後再繞著圈子讓戈培爾逼自己接手這個案子,名正言順地出國。而他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不引起任何注意地去接心愛的女人。
既然是他刻意安排,能找到施塔,對別人而言難如大海撈針,對他卻易如反掌。只不過,找人容易,要向戈培爾交差卻難。這位博士出身的宣傳部長是個狡猾之人,弗雷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辦完差事,如果就用運氣兩個來搪塞,一定會引起懷疑。所以,既然要騙,就一定要將謊言給編圓、編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