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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起來,我們要跟不上了。」她心急慌忙地拉了他一把,可是沒想到被她這麼一拉,他直挺挺地朝著她所在的方向倒了下去,一下子將她壓倒在地上。
他的臉越湊越近,他的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他的呼吸傾灑在她的臉上。被他禁錮在身下,她如同一隻驚弓之鳥,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驚惶失措地瞪著他。而他也在看她,一雙碧綠的眸子中陡地燃起了一絲亮光,好似那美麗的煙火,曇花一現。
雙手撐在他的胸口,想推開他,可偏偏被他沉重的身體壓得無法動彈。寒冷的冰雪貼在後頸的皮膚上,涼意一陣陣地傳來,讓她不住的發顫,她感覺自己的血液就快要被凍結住。
弗里茨挪動了下嘴唇,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然後,他雙眼一翻,鬆開撐在地上的力道,徹底失去意識,倒在她身上。
林微微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望著天空,一時回不過神來。在暈過去之前,他口中叫的人竟是……簡妮!
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那個被他親手殺死的可憐女孩,原本以為她就像無數個被囚禁在集中營里的罪犯一樣,不過是他生命中的路人甲。他不在乎,也不屑去記住她,可是沒想到……在生命垂危之際,他想到的居然是她。
折騰了大半天,大部隊走的連影子也沒有了。將弗里茨一個人扔在這裡,他必死無疑,可她林微微也不能獨活。她不禁苦笑,真不知道上輩子和這個鬼畜男結了什麼孽緣,這輩子連臨死前都還不忘拖住她一起下地獄!
反正都掉了隊,再著急也沒用了,一顆心竟然奇蹟般的平靜了下來。找來一個被德軍丟棄的雪橇,將他搬到上面,她拖著他走。
弗里茨躺在雪橇上,高燒讓他的意識有些朦朧,渾渾噩噩中,只見有人在耳邊抱怨,聲音斷斷續續,好不真切,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她說,鬼畜男,你這混蛋,在集中營里害的我那麼苦,而我現在還不計前嫌地救你……讓我不要憐憫泛濫,哼,不泛濫,你就死定了!
這說話的口氣和語調,讓他的心一顫,再度想起了那個棕發棕眼的女孩。他努力眯起眼睛,抬高身體,想看清究竟是誰在那裡說話。可是,剛一動身體就頭暈眼花,他無力地又倒了回去。
是夢吧,簡妮明明已經被他親手打死了呀。至今,他還記得那一幕,她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臉,她向他伸出了手,卻最終什麼也沒抓到。那時,他的手在抖;之後,他的心碎了。雖然,他又從集中營找來幾個棕發棕眼的女孩,可是沒有一個可以代替簡妮,她們的眼中只有灰和白、只有恐懼和絕望,沒有她的堅韌、她的倔強、更沒有她眼底的色彩。
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了,然而,在他剛才昏厥前的那一刻,卻看到了一雙和簡妮一模一樣的深色眼眸。憎恨、恐懼、希望交匯在眼底,是那樣的熟悉,讓他的心在剎那間狂舞了起來。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集中營里當看守的那段日子,簡妮陪伴在身邊,他依然可以隨心所欲地欺負她。於是,他下意識地將槍拉上了膛,就像以前那樣,時不時地恐嚇她一下……
起風了,本來還能跟著大部隊的腳印走,可是,不一會兒,這些印記就被暴風雪所掩蓋。寒風四起,吹起一片亂雪,更是令人暈頭轉向地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楚。
腳下一滑,林微微筋疲力盡地倒在雪地上,怎麼也爬不起來。她走不動了,又冷又餓,還拖著一個累贅。
她摔了一跤,雪橇也跟著翻了,弗里茨悶哼一聲,臉朝下倒在雪地上。本不想理他,但他這個姿勢,就算不被凍死,也要被活活悶死。她只好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推著他的肩膀,將他翻了一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搭了下他的脈搏。還好,呼吸沉穩,心跳有力,一時半會死不了。
冰冷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向他撲來,片刻的清醒,弗里茨眨了眨眼睛,然後他看見了簡妮!在他眼前晃動的人是簡妮?
於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不要泛濫同情心,走!」
林微微被他嚇了一跳,不明白為什麼之前他用槍逼著她留下,現在又突然要她離開。
抬頭望了下四周,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雪白,她一個人能走去哪裡?丟下他,剩下的也只是絕望。陷在這樣惡劣的壞境中,早晚還是要死,是凍死、餓死,還是病死,有什麼區別呢?
見她不動,他又推了她一把,說話有些氣急,「走,聽見沒有!我是認真的!」
「我不走,我也是認真的!」林微微後推開他的手,吼回去。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下,老半天才吐出一句,「簡妮,你這個笨蛋!」
「你才是笨蛋!明明一顆豺狼虎豹心,裝什麼好人?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被逼進絕境?現在你想丟下我一個人去死?門也沒有!你不是無心的魔鬼麼?平時拽的二五八萬,關鍵時刻掉鏈子!你給我站起來,聽見沒有!」
她是真的發了急,狠命地拍打著他的臉,不讓他暈厥,硬是要他起來。如果他死在這裡,她不知道一個人怎麼走下去,心裡明明害怕得想哭,可在這種冰天雪地下,連眼淚都流不出了。
弗里茨抓住她的手,握緊,嘆息了聲,「我還沒有死,但你再不住手,就要被你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