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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女人能引起弗雷德的興趣?!
戈培爾要拍一部關於猶太人的宣傳片,取景地點在我們集中營,選定薩克森豪森是因為離首都近。老實說,我興致缺缺,因為沒什麼好處。
但,不管我樂不樂意,拍攝還是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而我必須在一邊監督著。那一天,他們在拍攝屠宰活牛的場景時,簡妮來了。在看到血腥的那一幕,她臉色蒼白。
人生最大趣事是什麼?就是捉弄她!哈哈。所以當我看見她苦著臉將牛肉吐在地上,忍不住笑了。
她越是害怕,我越是開懷,忍不住將她的手握在手心中。與她十指交纏,感受她內心的顫抖,這令我感到滿足。
不想那麼快回去,於是我將她拉到了動物園。牽著她的手散步,感覺像牽著我家後院的黑背,不過牽她的感覺要比牽狗繩強,我突然發現,其實我挺喜歡這種感覺。要一輩子都能這樣有人相陪,其實也不錯。當時,我還沒意識到這個想法有什麼不對。
直到——
我的同事看見了我們,說笑,「弗里茨,你對這個女犯不錯嘛。不用穿囚衣、不用做苦力、現在連動物園都帶著來了。」
雖然只是戲言,卻讓我驚心。他們後來還說了些什麼,我沒聽見,唯有那一句,你對她是不同的,留在了耳際。
我害怕再接下去會有人說,弗里茨,你不會是愛上她了吧。於是,在他們把這句話說出口之前,我飛快地溜走了。
是心虛,還是心慌,我無暇顧及,只覺得一顆心亂如麻。
倏忽之間,我想彈鋼琴,我也確實那麼做了。沒人能夠想到14歲之前的我,曾夢想當一名鋼琴師。
沒有錢,但我有天賦,我用實力證明了,農民的兒子不一定就只能當農民。
夢之安魂曲,是最震懾我靈魂的一首曲子。曾重複演奏了不知多少遍,十幾年之後,每一個音符仍舊深刻在我的腦海中。
隨著琴聲的起伏,過往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父親如何用鞭子抽我們、我們如何在暴力下恐懼的慟哭……一切的一切又清晰地在眼前浮現。
也許是我彈奏的速度太快了,手掌中的那道疤痕又在隱隱作痛。在曲終前,我陡得停了下來,看著自己的手發怔。
十五歲,我認識一個自稱墨菲斯托的人,他是衝鋒隊的人,也把我弄進了這個黨派組織。然後,在啤酒館的一次刺殺事件中,我救了他的命,徒手握住了捅向他的刀。
他死裡逃生,而我也跟著他一起飛黃騰達起來,但代價是毀了這一雙可以彈鋼琴的手。呵,魔鬼麼,看中的總是你最寶貴的東西,然後讓你和他交易。
這縱橫猙獰的刀疤,讓我自己看的都厭惡,於是我帶起了黑手套。不管春夏秋冬,我都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脫下,讓他們看到我赤條條的過去。
我要讓大家看見的是我的現在,一個令人敬畏的帝國上尉!
在這條路上我會一直走下去,我已經賣掉了最尊貴的東西,不在乎再多一兩樣叫做人性、良心的東西。可是,在這條不歸路上我卻碰到了簡妮。她的出現擋住了我的去路,迷住了我的方向,讓我遲疑,我……
我對她是不一樣的,我不得不承認,否則,我如何為她破戒再度彈奏鋼琴?第一次將我的傷口,展露在別人面前,而這個人就是簡妮!
一怒之下,我將鋼琴砸了,然後一步步走向她。我看見自己的倒影像一雙魔鬼的黑色羽翼,將她包圍了。
吻她,是因為心底還有善的一面在期待被救贖;掐她,是因為惡魔在向我招手,讓我死心塌地地臣服。
善和惡,白與黑,在那一刻相互交戰,從來沒有那麼激烈的思想鬥爭過。留她,還是殺她;做人,還是成魔,我無從取捨。仿佛有一把刀生生地批劈進了我的身體,將我的靈魂劈成兩半。
差一點,她就斷氣了,但關鍵時候,看見她痛苦的臉,我的心一軟,還是鬆了手。
我狠不下心麼?
自從那一天後,我對簡妮的感覺變了,這讓我更加暴躁。
坐在司令部的辦公室里,我一根根地抽著煙,心不在焉地聽著屬下報告集中營的近況。這些猶太豬真是不自量力,被關在牢籠里,還在妄想得到自由。
「不要打草驚蛇,抓住核心人物,然後一網打盡。」
然後,他們帶來了蘇珊娜。
這個民族果然厲害,連一個女人都能策謀出逃跑計劃。當她知道計劃被我們識破時,她歇斯底里地笑了,吼道,你們這些納粹走狗,總有一天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句話不禁又讓我想起簡妮,她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我沒有立即用槍打爆蘇珊娜的腦袋,而是將她關了一下午。每個人都有弱點,要逼供,不是非得用暴力。我有的是時間和她磨。
讓我煩惱的不是猶太人逃跑事件,而是簡妮!最近總是想到她,一顆心好像被什麼束縛住了,這讓我鬱悶無比,可是改變我的究竟是什麼呢?
找不到答案,這令我惶恐。
為了改變一下心情,感受一下自由,我一個人去了酒吧。
看著台上的歌舞,我一杯杯地喝,燈光繚亂,讓人暈眩。因為喝了太多年的酒,我已經不知道喝醉是什麼感覺了,望出去的視線有些模糊,可大腦依舊清晰。
遠遠地,看見有一個女人向我走來,棕發棕眼,纖細的身影……是簡妮?我心中一凌,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是一個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