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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
他沒有回答,可是他的神情卻說明了一切。他要留下來,決戰到底!
林微微叫了起來,滿眼悲慟,「剛才的誓言原來都是假的,你騙我!」
這一句你騙我直直刺入他心扉,心如刀絞。他如何捨得騙她?他的心是她的,可他的人卻是帝國的。吾之榮譽即忠誠,作為帝國的鐵血男兒,如何可以拋棄榮譽和忠誠?
「你不走,我也不走,大不了一起玩完。」
見她任性,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你留下來能做什麼?」
聞言,她笑了,道,「沒錯,我什麼都不會做,但是……在關鍵時刻,我可以沖在前面幫你擋子彈。」
「簡妮!」他叫了一聲,卻怎麼說不下去。記得,第一次將她布痕瓦爾德集中營救出來的時候,她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只是那時的語氣情景和現在全然不同。當初的他一定沒想到自己會為愛情走那麼遠。
「弗雷德,我不是任性,我是認真的。即便我混在當地人中間,也無法逃出升天的。我根本不懂俄語,無法溝通,又是在兩軍交戰的敏感地帶,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我當成間諜抓起來?與其被他們羞辱,我寧願為你擋子彈。」
「可是……」
弗雷德想張嘴說什麼,卻被她搶走了話端。
「你說過,我跳你跟著跳,我死你跟著死。現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你留我跟著留,你死我跟著死!」
她堅定的語氣,她倔強的神情,都讓他震撼。弗雷德渾身一顫,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中國有一句古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是的,弗雷德,無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這是當初早已說好的約定,永不言棄!
誓死駐守,要戰鬥到彈盡糧絕的那一刻!這一個營的步兵團退無可退,被逼入了絕境。
激戰仍在激烈地開展中,發射出去的鐵拳打中了一輛蘇式坦克,車身被炸,火苗沖天。坦克兵從車底鑽出,但很快被烈火吞滅,燃燒的人卻還在揮舞著手腳掙扎。沒人去攻擊他們,因為誰也不想為即將去死的人浪費子彈。
在痛苦中焚燒、在彈藥下流血……這便是人類史上最殘酷的戰爭。轟鳴的爆炸聲幾乎讓她失聰,只見弗雷德神情急迫地在說什麼,可是她一句也沒聽清。只覺得,自己仿佛身在夢中。情急之下,他只好拍了她一巴掌,將她弄清醒。
「戰壕保不住了,我們必須撤入樹林!」
後方斷後的士兵繼而倒下,看見自己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地離去,那一種蔓延在空氣中的絕望讓大家都發了狂。
「橫豎都是死,衝出去和他們拼了!」有人托起衝鋒鎗,奮不顧身地向地方衝去,向著前方猛地一陣掃射。然而,也是與此同時,他暴露在外的身體在瞬間被掃成了馬蜂窩。即便斷氣,他的神經還沒死絕,手指還扣在槍栓上,在發射。
這一幕,太血腥,讓人震撼。有那麼一刻,林微微真的希望自己索性被槍彈射中,一死百了,便再不必經歷這些噩夢般的恐懼。
期盼奇蹟降臨,可是現實殘酷得讓人無望。坦克被炸毀,兵力有限,頑強奮戰,戰友們接連離去,困獸之鬥已到了尾聲。
在離樹林還剩下一公里之處,德軍最後一支武裝力量被圍剿。正如弗雷德所說,恐怖的結局總勝於沒有結局的恐怖,等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反而心靜了下去。
一場浴血奮戰,倖存的人都早已是渾身是傷,弗雷德也無法倖免。被俘的時候,他肩膀和大腿各中一槍,染紅了他身下一片雪地。這些人中,唯一沒有流血的就是林微微,她被保護得太好太周密,所以身上連個子彈口子都沒有。
但是,帝國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一旦被俘,都不會有好結果。對蘇聯人而言,德寇侵入家園,幾乎攻占了莫斯科,使整個國家陷入戰爭中。蘇聯境內,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人們流離失所,痛哭流涕,這些罪責最終應該歸咎於誰?
希特勒?納粹?還是德國人?
蘇聯苦苦奮戰,一直失守,一路後退,好不容易今天反敗而勝,他們會如何對付這些讓他們恨之入骨的德軍俘虜呢?
因果報應,戰爭中,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成王敗寇。
被人粗魯地拉起來,趕在一起。蘇軍作戰指揮官命士兵將俘虜兩個一組,背靠背地綁住,然後拖到一座橋樑上。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指揮官竟然還會說德語,他說,在蘇德爆發戰爭之前,他的夢想是去海德堡留學,走一遍那裡的哲學之路。不過,現在他的美夢恐怕要通過轟炸機來實現了。
顯然這人有強烈的狂想症,在處決俘虜之前,還要發表一通和歐巴馬發言稿一樣長的開場白。
最後的拖延,不過是徒增俘虜的恐懼感,動搖他們的信念。
「後悔嗎?」弗雷德的聲音傳來。
林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想起來,他被綁在自己的身後根本看不到,於是,道,「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是的,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真想在死前可以再碰碰你的臉,親親你的嘴,可惜……沒機會了。」
他的話讓她心疼,誰都可以說大話叫出老子不怕死這幾個字,可真正死亡面前,誰能不懼呢?他們都是普通人啊,尤其是死亡慢慢地降臨,被無助絕望籠罩的這種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