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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立即回答,走在前面的步伐停了下來,林微微一下子剎不住,一頭撞了上去。弗雷德回首,低頭看她,抿著嘴唇,那目光深邃又沉
著,閃灼出耀眼的光芒,好似一片綴著繁星的夜空,當頭扣下。她不禁退了一步,不知道他的意圖,心中有些彷徨。
「你信不信我?」他問。
她望向他的眼睛,藍色的一片汪洋,那裡載著他曾經對她的承諾,他拿生命守護她的承諾!不由自主地點點頭,道,「我信。」
他笑了,伸手拂開她的髮絲,「那你還問什麼?」
林微微咬了咬唇,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道,「我想,我比你更了解自己的同胞,你這樣問是得不到答案的。」
「那我應該怎麼做?」他問。
「一個一個分開來問,然後告訴他,他的同伴已經妥協。」她說,「我們中國人講究面子,誰也不願當弱者。你當眾問,即便有人想說,也會因為怕被同胞歧視而膽怯。」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她看著他,一字一頓的道,「我相信,你不會陷我於不義,而我真的想幫助他們。」
弗雷德不禁一愣,不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那裡有動人的色彩,裝著一個神奇的世界,讓他心動。
去了司令部,才得知這裡的指揮官已經換了人,新任的負責人叫馬庫斯﹒施洛德,是黨衛軍少校。聽到這個消息,林微微不禁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沒有這個可怕的鬼畜男坐鎮,集中營上方的陽光也燦爛了不少。因為官銜比弗雷德低了兩級,所以對他們很客氣,聽見他奉命前來查案,自動讓出了辦公室,不准人去打擾他們。
林微微是他的翻譯,自然要待在辦公室里。弗雷德命人又將這些中國人帶來,不過這一次不是一群,而是單獨一個。
落單的中國人在面對納粹的審問時,展現出來的也是非常不同的一面,羞怯而膽小,局促不安地站在辦公室另一角。
林微微學醫,雖然不是主攻心理,但也有必修的學分。所以面對他們,她心裡還是有些譜。她碰了下弗雷德,指指椅子,弗雷德笑著應許。
搬了個椅子放在那個中國同胞面前,一改方才站在弗雷德身後的姿態,幾步走到他面前,讓他感受到自己真心實意想幫他的誠意,以及和他並肩作戰的願望。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聽見親切的中文,那個男子一愣,沉默了半晌,最終道,「我叫林沐晨。」
「林大哥。」
林微微叫了一聲,見他望向自己,不禁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道,「我叫林微微,我們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
她的小玩笑,雖然沒能改變多少,但至少讓他不再那麼緊張。
微微看著他又道,「我是柏林大學的學生,父母都在中國,他們把我送出國,是希望我遠離戰爭。可是,生不逢時,到處都難逃戰爭硝煙的洗禮。」
林沐晨還是不說話,也不肯坐,只是呆呆地看著地板。
微微繼續道,「其實,我也希望戰爭快點結束,日本、德國最終會失敗的,這是歷史。可是,我們只是普通人,活在歷史的洪流中,太過渺小,所以我們只能守住身邊的人……」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麼說,那麼這個世界永遠不會改變。」林沐晨打斷她的話,突然說了一句。
「那麼世界會因為你一個人而改變嗎?」她不禁反問。
「至少我盡了我的那份力。」
「你盡力去改變這個世界,卻不知道你改變的其實只是自己和最親人的命運。」
林沐晨想反駁,卻找不到話,最後訕訕地道,「林姑娘,我們立場不同,你在為納粹做事,而我們為共。產黨,各司其主而已。」
「錯了,這個男人不是我的上司,他沒有給我錢,沒有給我任何好處,我來到這裡,趟這個渾水,和你說這些話,是因為,我們都是中國人。我待過集中營,我知道這裡是人間地獄,所以,我想幫助你們讓你們出去。」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去求他?讓他直接放了我們?」林沐晨。
「如果求他有用,我早就這麼做了。」林微微。
他再度冷哼了聲。
林微微不肯放棄,「你們只是在被德國的共產。黨利用,這和愛國完全是兩回事情。」
「林姑娘,你不必再勸我,我什麼都不會說。」
看著他固執的側臉,她不禁氣餒。在林沐晨出門之前,弗雷德叫住他,又加了一句,「你不必立即給出答案,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這些人遠比她想像得要固執,那個年代人們的獻身精神是林微微這個現代人無法理解。記得有人開玩笑說,幸虧現代不打仗,不然人人都要成了漢奸走狗,生活太過舒逸,所以誰也吃不起皮肉苦、精神苦。
嘆了口氣,林微微
又打起精神面對下一個。弗雷德坐在辦公椅後,悄悄地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心裡不禁失笑,她比他這個正主,幹活更賣力呢。
從頭到尾,弗雷德說的話屈指可數,大多時候都是她在說話,苦口婆心地勸服他們。可是,幾個小時下來,還是一點收穫也沒有,她嘆了一口,一屁股在那個給囚犯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不禁暗忖,難道她想錯了?是不是真的是她不夠愛國,在幫著洋鬼子做事?為什麼這十個人當中沒有一個人能夠理解她,贊同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