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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道夫被她嚇了一跳,腦袋向後一仰,逃開了。
哦,嫌我剛吐過,口臭。她明了地點頭,然後張嘴,就著淋浴頭噴出的水咕嚕嚕地洗了洗嘴巴。呸的一聲吐掉水,她抬頭看他。
這樣總行了吧。
甩了把頭髮,她雙手勾住他的頸子,又去吻他,慌亂中,卻被扎痛了唇。
「我說,你的嘴怎麼那麼扎人呢?」她抱怨。
「因為你親的是我的下巴!」
「啊?」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是下巴?怪不得……按著他的手臂,她踮起了腳,可這一次卻撞到了他的鼻子。
總是吻不到,她怒了,一跺腳,踩起水花無限。
魯道夫失笑,雙手捧住她的臉,然後低頭吻了下來。一開始,他只是蜻蜓點水般的拂過她的嘴唇,沒想到輕輕的觸碰,卻擦出了驚心的火花。一股電流順著彼此貼近的嘴唇傳遞了過去,兩人都是一顫。
他再度低頭,這一次加重了親吻的力道,一股奇妙的情愫悄悄侵入心間,不自覺地伸出舌尖,與她纏綿。
一個吻,足以叫人天旋地轉。她是喝醉了,而他卻是無酒自醉,他該抱起她,將醉就醉嗎?
也許是這一切太過美好,帶出了所有被她壓在心底的感情,有委屈、有怨恨、有痛苦、有悲傷、有無奈、有矛盾……交織在一起,讓她的心痛了,不由自主地用力推了他一把,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我,我……」那雙藍眸閃著疑惑,看得她心慌意亂,結巴著道,「我醉了。」
聞言,他笑了,道,「我也醉了。」
原來都是借酒裝瘋啊!-_-!!
她抿著嘴,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卻一眼瞧見了他身上傷疤,縱橫交錯。看了好一會兒,她猶豫地伸出手,摸了下,粗糙的觸感,不禁問,「還疼嗎?」
這些傷口早已癒合,自然不會再痛,他搖了搖頭。她的撫摸輕輕的、柔柔的,好像一根羽毛掃在心間,讓他幾乎克制不住心底的那份衝動。
這樣挑逗一個男人,是很危險的事情。面對心愛的女人,坐懷不亂,他做不到。身體中燃起了一把火,他想繼續吻她,想抱她去床上,可她卻不解風情地突然轉過身,背對他,壓抑地哭了。
好好的為什麼哭?他心一慌,想要去拉她,卻被她甩開。
「魯道夫,我恨你!」她的哭聲合著水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你讓我足足等了你三年半,在德國、在捷克、在波蘭、在蘇聯……我天天都在盼望你的出現。在集中營,你明明就在眼前,我拼命叫你喚你,可是你連一個眼神、一次轉身的機會都不給我。在那裡,我差點被鬼畜男殺死,你知不知道?當子彈穿透我頭頸的那刻,我心裡想的全部都是你,夢裡看到的也都是你的影子,可是你人呢?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一次也沒有出現。」
那麼多委屈,積攢在一起,借著酒瘋,突然發泄了出來。她低低的哭聲,一下子澆熄了他的熱情,而她的話,更是叫他的心沉到了冰河深處。
「你問我,我還愛你嗎?你可知道,在回答的那一刻,我有多糾結?愛,當然愛,如果不愛,我怎麼會痛苦?你一定質疑,既然愛,為什麼還要逃避。為什麼?呵呵,」她苦笑著,轉身看著他的眼睛,道,「因為,我的愛不再屬於你一個人。」
他身體一僵,眼中盛滿了傷痛。他伸手擋住了她的嘴唇,不讓她再說下去,可是,這些事她一個扛得太苦,不想再瞞下去。愛,不光是分享快樂,更是責任,分擔痛苦的責任,撐起彼此頭頂一片天的責任。
她拉下他的手,繼續道,「那三年半的時間裡,我每一天都過得驚心動魄,時刻體驗生與死的離別。是弗雷德,是他陪在我身邊,在我幾乎死掉的時候,他在黑洞前拉住了我的手。那個和我同生共死的人,我多麼希望是你,可是不是你,沒有一次是你!」
這世上最傷人的,從來不是暴力,真正能夠傷進心裡的,能讓人痛徹心扉、無藥可救的,是言語。他轉過頭去,不敢看她,堅強的人卻哽咽了。
淋浴器的水不停地傾瀉出來,沖在她的身上,臉上已分不清是水還是淚。心中除了愛,還有恨和怨,而這些情緒只有通過傷害他才能得以釋放。
「我真的努力了,為了我們的愛情,我一直在拒絕他,傷害他。我不肯妥協,頑固地守著我們的愛情。可是,在蘇聯的戰場上、在冰天雪地的樹林裡,他用他的生命、他的鮮血在保護我。他的頑固、他的執著、他的痴情,就像一條蛇,鑽進了我的心。你讓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她的泣訴一字字一句句就宛如利戟,將他的心生生地刺穿了。原來,這就是他想要知道的故事!好痛啊……他妒忌弗雷德,妒忌得要命,不是不肯為她去死,也不是沒這勇氣,只是缺少時機。
壓在心頭的抑鬱和無奈,讓他悲從心中來,再怎麼隱忍,卻還是無法阻止眼眶裡湧起的熱潮。一顆眼淚慢慢地滲出了他濃密的眼瞼,沉重而純淨,隨著千萬水珠一同滾落在浴缸里。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看見他的淚,林微微不禁被震懾住了,那些傷害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堅強如他,冷漠如他,剛毅如他,也會像她一樣,脆弱地流淚哭泣嗎?心中對他的怨、對他多的恨,似乎也隨著這一滴淚水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