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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愛你。」那孩子道。
「我也愛你。」他聽見自己在說,聲音是那麼的陌生,仿佛不是出於自己之口。
目送著小孩離開,他身上的肌肉才完全鬆弛下來,收起槍,抽身離開。他以為,這不過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個小插曲,卻沒想到,那一聲爸爸,一直到死都沒能忘掉。
一路撤退非常順利,人們都沉浸在睡夢中,沒有發現這個意外。在原地找到微微,她還是陷在昏睡中,臉頰發紅,嘴唇乾裂,情況很不樂觀。他將抗菌素和退燒藥一起,合著水,餵她吞下去。
那家女主人的死亡,遲早會引起蘇軍的重視,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弗里茨帶著微微即刻上路。
對於奮鬥在東線上的人來說,西邊總是安全的代名詞。兩人一路向西,連夜趕路,走了一段時間,就感覺那灼熱的呼吸在自己頸邊躁動。
「水……」微微的囈語傳入他的耳畔,讓他的腳步一頓。
昨晚被她一口氣喝掉大半,飲水所剩無幾,在找到溪流之前,只能忍耐,所以弗里茨沒理她。
林微微被燒得糊裡糊塗,渾身忽冷忽熱的難受,得不到反應,她索性自己伸手去摸。
弗里茨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他掌心裡粗糙的傷疤磨在她手背上生疼。她皺著眉頭,一把掙脫開他,然後抓住了掛在他腰前的水壺。
「鬆手。」
身上高燒不退,嘴裡乾燥無味,她不顧一切地掙紮起來,死命地拽著他的水壺,嚷道,「水,給我水,我要喝水!」
弗里茨將她手指一根根地掰開,他強大的力道弄痛了她,林微微怒了,張嘴一口咬在他的頸側。她雖然生著病,但力氣卻不小,這一口咬下去,立即將他咬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淋。那時,她只是渾渾噩噩的在想,沒有水,那就給我血!
不管是人類還是動物,頸部都是最脆弱、敏感的地方。被她這麼攻擊,他渾身一顫,不由鬆開了手勁。失去支撐,她從他背上滑了下來,摔倒在地。她悶哼一聲,側躺在地上,沒力氣爬起來,只能瞪著眼睛干望著他。
頸上刺痛不已,弗里茨伸手一摸,只見一手的血,心火頓時竄了半天高。他走過去,一把捏住她的下巴,陰測測地道,「別太過分,知道麼?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過分?和他鬼畜相比,什麼都不算過分。她移動了下下巴,掙脫開他的束縛,蒼白的嘴唇染上殷虹的血跡,鮮艷而妖冶,胸口上下起伏,劇烈地喘息著。這模樣還帶著點兒小誘惑,弗里茨心一動,於是湊過臉想去吻她。誰知,他都還沒碰到她,面前的小女人已經齜牙咧嘴地擺出了一副隨時攻擊的姿勢,看上去就像一隻受驚的小狗,眼裡滿是防備。不想再度被咬,他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不肯安靜下來,無法上路,只能就地休息。別說是林微微,就是弗里茨也口乾舌燥,從昨天到今天,他幾乎滴水未沾。
四周走一圈,摘了幾片滾著露珠的樹葉,扔進嘴裡一起嚼了。這個山谷還算肥沃,到處都長著黑莓,雖然還沒到成熟的季節,卻已經成型。帶了幾顆回去,扔給林微微,道,
「沒有水,只有這個。」
她咬了口,那酸澀的味道差點把她牙齒都酸下來,呸的一聲,吐了出來。
看見她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弗里茨不禁好笑地揚起了眉頭,道,「你這樣子真難看。」
林微微本就生氣,再聽他這麼一說,心裡頓時氣炸了,想也沒想,直接拿手中黑莓去砸他。可是,生病中的她哪裡有這力氣這準頭?弗里茨一彎腰一側身,就輕輕鬆鬆地躲了過去。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伸手接住她再度砸過來的黑莓,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我恨死你了。」她咬牙切齒。
他卻不以為然,揮了揮手,道,「你要恨,就恨吧。」反正,恨和愛,本來就是相生相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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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休息了一個晚上,林微微一直昏睡到日上三竿,才被煙味嗆醒。弗里茨背靠樹幹坐著,一手擱在膝蓋上,嘴裡叼了根香菸,眼睛半眯半睜地望著遠方的樹林,下巴鬍渣橫生。也不知道他在想啥,菸絲幾乎燃到了盡頭,還在繼續抽著,這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頹廢感。
感受到注視,那雙琉璃眼珠一轉,立即向林微微瞥來。見她的氣色不錯,臉上不正常的紅潮也退掉了不少,他咬著菸嘴,露出一笑。這一動,一長條菸灰頓時散了形,吧嗒一下掉在了他的衣服上,弗里茨也不介意,連伸手彈去的動作都懶得做。
隨手將菸頭捻入土地,吐出最後一口煙圈,他向她探過半個身體。對於這個男人,微微總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她下意識地向後退讓,想避開他的觸碰。
弗里茨哪是那種好打發的人,她越是向後避退,他就越是得寸進尺。退到無路可退,他的雙手撐在她兩邊,將她困入自己的圈子裡,沉穩的氣息噴在她臉上,讓她一陣心跳如雷鼓。他……不會又想施暴了吧?
將她的驚懼看在眼裡,他挑起一道眉峰,語氣中滿是嘲諷,「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我要是想對你做些什麼,你逃不出去,也沒人會來救你。」
這是實話,林微微不敢去挑釁他的神經,用手擋在自己的臉前,跳過這個敏感的話題,牛頭不對馬嘴地道,「你的煙味嗆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