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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怒,道,「敢做不敢當,算什麼男人?」
被他嚴厲的目光一掃,終於有人擋不住壓力,渾身顫抖起來,在那邊辯解道,「是他們蘇聯人先開的槍,我只是正當自衛。」
「是你開的槍?」他幾步踏近,那人立即被他身上的氣勢所震懾,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那個年輕的黨衛軍士兵沒敢回答,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聲音不是很響,卻威力十足。
林微微忍不住抬頭望去,只見弗里茨抿起嘴,臉頰邊的一對小酒窩若隱若現。
和他在集中營里相處的一段時日雖然不長,但他給她帶來的印象卻是不可磨滅的,就像用刀子深深地印入了骨髓中,怎麼都無法抹去。她了解他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神情,所以,當他臉上露出這個表情時,她知道,這回他是真的動了怒。
果然,弗里茨一句屁話也沒再多說,拳頭直接揍上了他的臉龐。將他打倒在地後,還覺得不泄氣,又上去狠狠踹了他兩腳。
一起奮戰,大家都了解弗里茨狠辣的行事風格,見狀,誰也不敢出來勸解。一時間,室內安靜了下去,只剩下傷病員的喘息聲。
弗里茨發了一通脾氣,綠色的眼珠一轉,視線便落到了林微微的身上。見她在看自己,伸手推了她一把,命令道,「你還愣著做什麼,快救他們!」
「我不是醫生,我只是一個護士!」她鼓起勇氣解釋,企圖讓他明白自己並沒有這個能力拯救這些重傷人員。
「不能救他們,還留著你做什麼?」他的語氣冷硬得沒半點仁慈。
見他又將步槍對準自己,林微微不得不妥協,徹底認清了自己的立場。這裡根本沒人在乎她是不是醫生、有沒有動手術的能力,對他們而言,她身上的白大褂就是希望。
被他強迫著,她不得不開始著手檢查傷兵的傷勢。撕開衣服,傷口上的血腥就撲面而來,林微微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跟著卡爾克、克勞斯這些軍醫在戰地醫院上奮戰,她的實踐也算是到位,而這些豐富的臨床經驗在此時起了作用。
「怎麼樣?」弗里茨走過來問。
「這四個人傷的比較重,子彈陷在身體裡。另外兩個被射傷了手腳,子彈對穿而過。」
「能救麼?」
聽見他這麼問,她不禁自嘲地暗忖,我要說不能,你就會放過我了嗎?弗里茨是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所以不敢把話說死,也不敢再挑戰他的神經,和他對著幹,只能先敷衍著再說。
「盡力而為。」她停頓了一下,道,「我需要一盆熱水、酒精,還有你們急救包里所有的繃帶。」
德軍雖然占領了廠房的一大片車間,但是條件相當刻苦,幾十個人分享一個暖爐。實在冷得受不了的時候,就只能點燃火盆,可是又不能讓火燒得太旺盛,以免揚起的煙霧引起敵軍的注意。
因為條件和設施有限,清理傷口的工作開展得並不順利。當她用酒精消毒傷口的時候,地上的傷兵實在忍不住傷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突然大吼大叫起來,連帶著她的心臟也是一縮。
如果痛有十分,那麼這個傷員就用十分的勁道來捏住她的手腕,林微微尖叫了起來,手中使不出勁道,藥劑吧嗒一下掉到了地
上。
「鬆開,快鬆手!」她幾乎聽見自己骨頭被捏碎的聲音。
見狀,弗里茨和幾個士兵一起沖了過來,按住了傷兵的四肢。
「把鎮定劑給我,快點!」
有人手忙腳亂地從醫療箱翻出一支鎮定劑,遞給她。林微微伸手接過,摸准他的血管注射下去。
藥力很快發揮了效用,見他鬆手,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她的手腕上立即出現了一圈烏青,但是沒人在意這個。
「為什麼不給他注射麻醉?」弗里茨語氣惡劣地責問。
林微微皺起眉頭,不禁反唇相譏,「藥物有限,麻醉全部給了他,那其他四個重傷人人員怎麼辦?」
弗里茨動了動嘴唇,破天荒地沒和她爭辯下去,他在附近找了個角落一屁股坐下去,雙目緊盯著林微微,還時不時地擺弄一下自己手上的步槍。他雖然什麼話也沒說,卻以行動警告了她,如果不好好工作,他會毫不猶豫地送她一顆子彈。
頂著巨大的壓力,林微微只能目不斜視地將注意力集中在傷兵身上。她的醫療箱裡有基本設備,處理包紮傷口不成問題,但是要進行手術,摘除子彈那簡直是痴人說夢話。先別說她沒有這個本事,就算有,在這種簡陋的地方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是,在弗里茨那麼強硬的態度下,她哪裡還敢實話實說?
被她救回來的那個傷兵叫施奈德,子彈從他的胸骨和肋軟骨之間穿過,陷在離心臟很近的位置。這是一個很尷尬的位置,如果立即動手術取出子彈,或許還有活路。
林微微替他打了一針止痛劑,只聽他虛弱的聲音在耳邊傳來,「我感覺好多了,謝謝你救我。」
她抿嘴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不是救世主,根本沒這個本事救他,只能暫時緩解他的痛苦。死神,終究還是要降臨的。
他的手哆哆嗦嗦地伸進上衣的口袋,似乎想掏什麼東西出來,可是他連解開紐扣的力氣都沒有。
「你想拿什麼?我幫你。」
「這裡,這裡有我兒子的照片……三歲,叫路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