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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走向幾個骷髏看守,吩咐了幾句。轉身看見林微微還站在原地發呆,臉上滿是倉惶的神情,便又幾步走回去,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什麼事?」
聽見他的聲音,她嚇了一大跳,頓時回神,忙擺了擺手,道,「沒事。」
「沒事就好,你待會只要客觀地翻譯我說的話,不需要添加任何主觀建議。不管他們問什麼,都不必回答。」
「知道了。」她點頭應許。
不出一會兒,整個集中營里的中國人都聚集在了空地上,人數並不多,加起來也就十來個左右。他們的模樣非常狼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顯
然被繁重的工作壓得不堪重負。林微微看了他們一眼,便飛快地移開了視線。想到2012年的中國人,再回首看看1942年的中國人,她鼻子一酸,心裡很不好受。這些來自於祖國的同胞,在這裡受人壓迫虐待,而她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感,讓她感到痛心疾首。
弗雷德將她悲痛的神色看在眼底,心裡不由得也是一抽,不為別人,只因她。想和她說幾句安慰的話,卻發現並不是合適的時宜,動了下嘴唇,最終忍住了。
這些中國同胞看見納粹高官背後站著一個中國女孩,驚訝、好奇、猜測、妒忌、求助……各種目光在同一時間向微微射來,讓她頓時手足無措。
見狀,弗雷德不經意地向前一站,擋住他們的目光,潤了潤喉嚨,道,「我是來自於柏林的帝國黨衛軍少校,海因里希﹒弗雷德里希﹒施侖堡。今天來這裡,是要了解一些事情,希望大家可以配合。」
林微微聽見他的開場白,不禁一震。弗雷德用了尊稱,並且向他們作了自我介紹,這雖然只是最起碼的禮節,但仍讓她感到吃驚,畢竟他所面對的只是集中營里低賤如螻蟻的囚犯。沒有人,就是那些沒有官銜的看守們,也不會這樣和顏悅色地和犯人說話。是他看出了她內心的慌亂,知道他們都是她的同伴,想顧及她的感受,才這麼做的嗎?
「今天我來這裡的目的,是調查華人學生、華商勾結德國共產。黨一案。我知道,你們在這裡大部分人都是受牽連被冤枉,但是也不排除個別的知情者。我只是想說,不管是出於政治目的,還是經濟目的,拖累家人、朋友在這裡受罪,都是非常自私的行為。現在,我給你們一次機會,不管你們當中是誰,只要肯向我坦白,那麼我承諾你們,所有在這裡苦役的人,都可以得到釋放。」
同聲翻譯不是微微的專業,但這涉及到同胞們的命運,所以她儘可能地貼近他話的原意。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我們都是冤枉的,我們只是一些普通商人,根本不知道共。產黨。」
「當然不是真的,德國鬼子的話不能相信。他們是日本倭寇的同謀,你看他們是怎麼對付猶太人的?」
「這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麼要幫納粹做事?說不定是漢奸,賣國賊,不能相信她。」
「……」
弗雷德轉頭望她,問,「他們說什麼?」
「他們說,他們……」照翻還是不
照翻?林微微第一次遇到這麼艱難的處境,一時沒了主意。
「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嗎?你只管翻譯,不需要加入主觀想法。」
林微微點點頭,照翻。
他聽聞後,一挑眉峰,臉色不改,依舊笑臉迎人,道,「你們沒有選擇,但是,我卻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在這裡,和猶太人、戰俘生活在一起,我想沒有比這樣更糟糕的處境了。是決定這樣下去一直到死?還是,走出這裡,重新開始,決定權在於你們。」
然而,這些同胞根本不在乎弗雷德說些什麼,他們只是一味地盯著林微微,不是質疑她的身份,就是懇求她去求情。搞的原本就不太順暢的翻譯工作,更是困難重重。
她不是弗雷德,沒有他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份沉著,心裡越是想幫他們,可越是被他們懷疑。各種不堪的話傳入耳朵,她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這個地方,她本來就不想來,現在更是一分鐘也呆不下去。
雖然弗雷德讓她不要插話,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為什麼你們不肯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他的話,卻要將矛頭指向我?」
「難道你不是中國人嗎?不知道日本和德國同盟,正在侵略中國?你應該幫助我們,站在我們的立場,而不是幫他們!」
「我沒有幫他,我就是想幫助你們,所以才來翻譯。」
她的話很快被他們打斷,他們根本不信任自己,而這個發現讓她既沮喪又無奈。
弗雷德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從林微微的神情也瞧出了一些端倪,他咳嗽了下,打斷兩邊的爭論,道,「好了,我想你們已經弄清了我的來意,不必立即做出回答,我會給你們考慮的時間。」
弗雷德命令看守將囚犯帶走,轉身看她,道,「你剛才的行為很不專業。」
心中本就委屈加氣惱,被他這麼一說,更是雪上加霜,憤憤地道,「你根本就不該找我來。」
他笑了笑,知道她不爽,便不再說什麼去刺激她。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了一會兒。
「如果,如果他們向你說了實話,你真的會像承諾的那樣放他們一馬嗎?」她拉住他的衣服,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