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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點我的名?」她不禁一怔,指著自己問,「為什麼?」
「為什麼?」他哼笑了聲,「因為你搶了里賓先生心愛的兒子,西蒙先生中意的女婿!簡妮,你怎麼還沒明白?你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他們的利益!」
原來如此!林微微恍然大悟,難怪弗里茨會說她同時得罪了兩位貴人……而她實在太遲鈍,也太天真,竟把這裡當成開放的21世紀,只要兩情相悅,王子也可以迎娶平民女。
「他們想要置你於死地,就跟捏死一隻螞蟻,可以不花半點吹灰之力。」
是的,所以他們將她送進了集中營,在那裡沒人會去關心一天死多少人,在那裡人命如草菅。
看著她的表情,他問,「那麼,現在,你還要去柏林找他麼?」
「我……」她要愛情,可也更怕死。她不想做第二個佩特,更希望魯道夫不是第二個負心漢。於是,她再度猶豫了,因為,她沒有把握。在這個戰爭紛飛的年代,連生命和尊嚴都是微乎其微的,更別提愛情。愛是渺小的、是脆弱的,愛情和國家,小我和大我,當它們重疊在一起的時候,魯道夫的抉擇會是什麼?同樣,愛情和生命,愛別人和愛自己,當兩者只能選一,她的抉擇又將是什麼?
很難,天平的兩端,一樣的進退兩難。
理性的人,會選擇生命,因為留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
感性的人,會選擇愛情,因為生命的意義在於世界有愛。
她林微微是屬於哪一類人?
他魯道夫又會是哪一類人?
看似簡單的一個問題,卻將決定,他們最終是否會走到一起。
「弗雷德。」
他在前面走了一段,聽見她在背後呼喚,回頭一看,才發現她依舊站在原地,陽光下的女孩有著異常嚴肅的表情。
「我要去柏林。」她說。
「你想清楚了?」他問。
她點頭。
見她堅定的神色,他心底陡然翻起了千層浪,向來以自己強悍的自控力為傲的一個人突然動了怒。他在背後所做的一切,她到底懂不懂?她的一個決定,會讓她丟命,讓他丟官。她意識到了這一點沒有?他救她,不是為了成全她的愛情,而是為了自己。可是現在,他在懷疑,自己是否做錯了?
弗雷德雖然生氣,但臉上仍舊不動聲色,語氣平靜地說道,
「弗里茨第一次釋放你,是因為我的擔保;而這一次,你能從集中營逃離,也是因為我的安排。」
「我知道。」
「那你還要去柏林?」
「要。」
「那麼,簡妮,如果我問,」他看著她,一字一頓地道,「我和魯道夫,你選誰?」
弗雷德和魯道夫……這個問題她從未思考過,也沒料到自己會被這麼提問,所以措手不及地一怔,不禁喃喃反問,「我為什麼要選?」
「因為,」他抿嘴一笑,眼睛變成很深很深的海藍,叫人看不到底,「這是生與死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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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萊比錫到柏林不到200公里,開車過去也就3個小時。弗雷德在陰陽怪氣地問了那些話後,還是遵從她的意願,帶她去了柏林。只是一路上他都沉著臉,一聲不吭。
車在柏林近郊的一座飯莊前停下,巨大的玻璃窗和那一扇旋轉門將富麗堂皇的大堂與大街隔開。這裡將有一場盛宴,為帝國最年輕的領導者而召開,因此飯莊外面已聚攏了三三兩兩的軍人。
林微微抬頭去看弗雷德,而他只是將臉轉向車外,似乎有意忽略她。
「魯道夫在這裡面,你可以去找他了。」他的聲音和他的臉色一樣沉著,聽不出起伏,但是他是不悅的。
「謝謝。」她低頭,然後毫不猶豫地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弗雷德在她下車後,轉過頭,眼裡剩下一片冰涼。目光隨著她的身影而移動,他不自覺地伸手按住了腰間的槍殼子。
林微微一步步地走得很慢,那麼短的一段距離,仿佛是通往天邊的距離。最後一次見到少爺的時候,他還打著繃帶,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年,那些傷口應該已經癒合了吧。
簡妮,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在他們遇難前,他確實是這麼說的,多麼煽情的一句話,曾讓她在夢中哭醒過多少回。可是,他最終沒能守住許下的承諾,他們還是分開了。
走近大門,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能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她的心跳如雷鼓,連雙腿都在發抖。
透過旋轉的玻璃大門,遠遠的,就看見一個修長的身影,是那麼的熟悉。驚鴻一瞥,她就認出了少爺。他穿著一套菸灰色的軍裝,腰背挺直,雙手負在背後,在和同事說話。臉上沒有笑容,很嚴肅,就像一個不熟悉的人。他站在裡面,而她站在外面,隔開一塊玻璃,跨過去便能相見。她想衝進去,想像以前那樣和他拌嘴,和他開玩笑,可是這一刻,她竟然沒有這個膽子。一雙腳就像被灌注了鐵皮,沉重地無法挪動,她只敢這樣看著他。他曾是與她嬉笑遊戲的人,他曾是對她信誓旦旦的人,他曾是她親密的枕邊人,他曾是用生命來守護她的人……可是隨著時間的遷移,現在他什麼都不是了,只是一個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魯道夫,在過去的120天裡,你為什麼不曾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