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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有人在那裡問。
「尹萬攻擊了我們的補給團。」
「該死!掩護他們。我已經24小時沒進食了,再不吃東西下去,就真的連屁也放不出了!」
這話雖然說得粗鄙,但也確實是不爭的事實。因為戰線不停改變,供給軍團找不到方向,甚至有一次將食物和彈藥送進了蘇聯人的陣營。這對德軍而言,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災難,彈盡糧絕,意味著他們的末日。
但所幸這一次,前來送補給的後勤沒有那麼傻X,至少摸清了正確的線路。一共來了三個,一個被蘇軍的狙擊手當場擊斃,還有兩個拎著兩個大桶,身後背著大包,費力地從破殘的窗口裡爬了進來。
「恭喜你們昨天打了勝仗,現在連里都在宣傳這事,以你們為榜樣。」補給軍團的A君道。
維利伸手揮了揮,表示不值一提,而海德爾根本沒工夫聽他說屁話,直接將爪子伸向了食桶里冒著熱氣的飯菜。
供給軍團B君拍開他的手,道,「拿食盒過來,這麼髒的手你也真摸得下去。」
「他媽的我也想洗手洗澡,可你讓我上哪去搞衛生?」
一句話頓時引起了悲憤的共鳴,他們後勤說這話無疑是找抽,所以B君索性閉嘴,讓他們拿著食盒一個個過來排隊領飯。一群躲在角落裡的餓狼,頓時被被香味引了過來,虎視眈眈地站在那裡圍觀,猛咽口水。
「咦,後勤良心發現,給我們加菜了?」海德爾。
「今天不是馬尿了?」聞言,巴克也投去了一眼問道。
「請不要將我們辛苦製作的玉米濃湯叫做馬尿!」A君生氣地用勺子拍開海德爾的手,道,「今天是聖誕節,所以前線伙食改善一天。」
「臥槽,聖誕節!」一聽到這三個字,大家的神色都是一變。
聖誕節,這本是一個家庭團聚日,現在卻成了在地獄煎熬的等死日。
林微微餓得前胸貼後背,頭暈眼花地靠在牆上,她沒有飯盒去裝食物,只能坐在地上乾巴巴地看著。
這時,眼前一花,有人走了過來。兩隻食盒同時伸到她面前,那熱騰騰的蒸氣直撲臉頰,嚇了她一大跳。
抬眼,闖入眼帘的是維利和巴克,見他們關切的目光向自己投來,她不禁微微一笑。被暖和的不是臉頰,還有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真的很玄妙。因為一次偶然的出謀獻策,讓他們下意識地將她視作為同生共死的自己人,不再排斥她。
說了聲謝,她伸出右手,接過了維利的食盒,選擇他是因為巴克還受著傷。巴克見狀,不以為然地聳了下肩,在她身邊坐了下去。
分發完食物之後,勤務兵又開始派發郵件。在戰爭初期,希特勒還是比較在意軍人的心理,他認為家人的信可以鼓舞戰士們的鬥志。所以,他要求儘量將信函、郵包送達前線。
海德爾收到了一件母親編織的羊絨毛衣,維利收到了Marmorkuchen(一種蛋糕),巴克收到了老婆寄給他的保暖鞋墊……除了弗里茨,幾乎每個士兵都收到了從家裡寄來的信件。
氣氛一下子冷清下去,各自認真地讀信。所謂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啊!想起往年聖誕節時,合家團聚的歡樂場景,大家的思鄉之情都油然而生。在這冰冷的世界裡,沒有親情的滋潤,感受不到家鄉的溫暖,只有戰火的洗禮和殘酷的紛爭。
「媽媽膝關節的風濕又犯了,今年沒有人照顧她了,她的兩個兒子都上了戰場。」夾雜著對戰爭的恐懼和對母親的內疚,眼淚不由從海德爾的眼眶中流出來,「她在信里說,希望我們能夠給她送終,而不是她給我們。」
這話說得一下子觸動了很多人的心境,他們當中一些就像海德爾一樣,剛滿18歲而已。
「上帝保佑,你會活下去的,我們都能逃過劫難,平安回家。」坐在他旁邊的一等兵恩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安慰他的同時也在說服自己,道,「我們德軍是最堅韌的戰士,我們會帶著蘇聯人的頭顱回家。」
「真的嗎?上帝真的會和我們同在?」
弗里茨扔過來一瓶酒,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想這麼多。」
海德爾擦了擦眼淚,擰開蓋子灌了幾口,問,「上尉,你難道不怕死嗎?」
「死是解脫,有什麼可怕?不死不活,生不如死,那才可怕!」他答道。
聞言,林微微不禁轉頭望向他。只見他斜著身體,靠坐在角落裡在抽菸,嘴裡吐著一圈圈的煙霧。輪廓分明的臉龐一半隱藏在陰影下,煙霧縈繞,顯得朦朧而頹廢,整個人呈現著一種叛逆的美,就像地獄門前的守門人。
感受到她的目光,弗里茨那對琉璃眼珠轉動了下,目光朝她這個方向投來。林微微心一跳,急忙向後靠去,讓巴克的側影遮住他的視線。
海德爾再度喝了口烈酒,小聲地嘀咕,道,「我倒是寧願自己不死不活地活著,也勝過死亡的來臨。」
每個人心裡都一片不可觸摸的傷,尤其是在這樣的氛圍中,度過節日。雖然周圍滿是廢墟,一片荒涼,仿若墳墓,可大家的心裡還是充滿了感情。
科佩爾冒死從外面拖來一棵被炮火炸斷的小松樹充當聖誕樹,他一邊將松樹放在火盆邊用幾把機槍架住,一邊道,「真希望,一眼睜開就躺在自己的床上。然後妻子端來早餐,吻著我的嘴唇,說,早安,親愛的。可現在迎接我的只有熱情的尹萬們,親吻我的只是他們的炮彈和史達林管風琴(一種火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