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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茨,你放手!」她不想死,更不想和他一起死,可不管她怎麼掙扎,都甩不開他的手。情急之下,她用力咬了他。
他吃痛,不由自主地鬆了下勁道,林微微鑽了個空子,立即推開他,拔腿就跑。
弗里茨從後面追上,一把拉住她。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倏忽間,拐角處傳來了腳步聲和壓低的交談聲,他臉色一沉,隨即拔出了槍,拉開槍膛。
林微微有些詫異,這裡是柏林,來的人說的又是德語,他那麼緊張幹嘛?但,這個念頭也僅僅只是飛快地划過大腦。這時,牆角出轉出來了兩個士兵,他們胸前掛著一塊半橢圓型的銅牌,上面寫著Feldgendamanrie(憲兵),他們的出現讓林微微頓時心頭一緊。她身上沒證件,這個時候遇上他們,絕不是合適的時機。
「站住!」看見他們,兩個憲兵立即朝這裡走來。
他們的目光在微微身上轉了圈,然後轉向弗里茨,盤問道,「你是哪個部隊的?為什麼沒有加入衛城戰鬥?」
「黨衛軍第3骷髏裝甲師第1步兵團2營營長弗里茨﹒赫爾曼。」
「軍官證?」
弗里茨從上衣口袋中掏出證件,遞給他們。其中一個憲兵伸手接過,低頭翻查,但就在這時,毫無徵兆地倏地響起一陣刺耳的槍聲。前一刻還在審查證件的人,下一秒就躺在了地上,腦袋上頂著一個血洞,這麼準的槍法,顯然出自於弗里茨。不光是憲兵,就連林微微也呆了,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等反應過來是誰開的槍,另外一個憲兵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向後退了幾步要逃跑,但弗里茨沒給他這個機會,立即開槍打穿了他的頭顱。
「你瘋了!連同胞也殺?」林微微不可思議地望著他,眼中塞滿了恐懼,頓時覺得這個男人可怕到了極點。
他哼笑了聲,沒答,彎腰撿起死人手中的軍官證,塞回口袋。
是她的拒絕、和簡妮的真相刺激了他,所以才遷怒於別人嗎?可是,他們是他的同僚啊,她不明白,一點也猜不透這個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但是,她唯一清楚的是,失去理智的他,真的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敢掙扎,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他一個不高興,自己也會像這些憲兵一樣,莫名其妙地被他送去地獄。
趕在新一輪的轟炸開始之前,弗里茨拉著她一起躲進了附近的一個地鐵站。他們還沒來得及下樓,這時,不遠處爆出了一聲驚天巨響。林微微下意識地回頭,只見一顆炸彈落在醫院所在的廢墟上,伴隨著爆破之後,地面轟隆坍塌了下去,整個防空洞在瞬間被覆蓋。嘀嗒一秒的光景,多少人命埋入黃土?
眼前這個情景,將她徹底震懾了,林微微不由驚恐萬分。就是在十分鐘前,自己還在那裡睡覺,如果不是弗里茨……
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他冷笑,那神情明明那麼冷,卻帶著一絲滅頂的無望。他輕聲地問她,「是不是我做什麼都是錯?做什麼都是在傷害你?」
他的話叫人心寒,讓她不敢直視,心底飛快閃過一絲愧疚,但也僅僅只是在這一秒。她默默無聲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氣氛壓抑得令人抓狂。
空襲發生後,地鐵里早已成了臨時的防空洞,四處都是人,大家蜷縮在地上睡覺,沒有人在意他們的到來。
找了個地方坐下,太多驚心動魄的事情加在一起,透支著她的體力。靠在牆邊,她和這裡的其他人一樣,懷抱住自己縮成一團。在一片地動山搖中,沉沉睡去。
人在戰爭中,連做的夢都是那麼黑暗,陷在恐怖夢境中,怎麼也醒不來。
灰色的天空下,她看見整個城市都在爆破,這裡究竟是史達林格勒、是華沙,還是柏林?也許哪裡都不是,這裡只是地獄的入口。
想逃,卻被人緊緊拖住
簡妮,簡妮,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是喜歡你的。
那人祈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一聲聲那樣哀慟悲戚,刺激著她的神經。她想逃跑,卻怎麼也擺脫不了,她下意識地尖叫起來。
這樣的夢境反反覆覆,沒有出路,沒有盡頭,讓她筋疲力盡。終於,黑暗中有了一絲光亮,她聽到有人在叫自己,那聲音充滿了溫柔。
弗雷德?是不是你?是不是?
一個激靈,她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夢中驚醒,確實有人在叫她,可這人卻是弗里茨,碧綠的眼珠中閃過一抹無法治癒的傷痛。
她做著噩夢,不停地發出尖叫,吵醒了四周的人。弗里茨伸手輕拍著她,將她從夢魘中拉回現實,可是沒想到她第一聲叫的是弗雷德。
不想再對她發火,但那種心如刀絞的感覺幾乎將他逼瘋,將她禁錮在胸前,緊緊地抱她,狠狠地吻她,不知道到底在懲罰她,還是在懲罰自己。
嘴唇被他咬出了血,一陣刺痛,她的嗚咽聲再度拉回了他的理智。
傷害,你給我的只有傷害!
她的話划過腦際,讓他的暴行戛然而止。他頹然地鬆開她,站了起來,逃似的走出去。林微微無聲地擦著唇角,被他咬破的地方隱隱作痛,她無力地閉了閉眼。太多的傷害,讓她對於這一切已經有些麻木了。
昏昏沉沉地靠在牆邊,夢和現實仿佛沒了邊界線。耳邊傳來人們的竊竊私語,昨夜敵軍連番轟炸,地鐵雖然沒倒塌,卻被廢墟擋住了出口。被困在這裡,沒人能逃出升天,唯一的希望是等戰鬥結束後,政府派遣部隊來挖石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