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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自己夠浪漫了,沒想到你比我更羅曼蒂克。」她嘖嘖了幾聲,「那麼你找到了嗎?這樣的王子。」
找到了,卻也沒找到。那麼完美的情人,卻永遠只是夢想。親王的溫柔,少爺的愛戀,太保哥的生死不離……如果,他們能夠合併成一個人,那該多好啊。
見她不回答,奧爾嘉用胳膊撞了她一下,繼而不舍地問,「你找到了你的王子嗎?」
林微微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這只是年少時的夢想,真實世界裡哪有這樣的人呢。」
她有些失望,但也贊同,「那倒是,所以說還是我的農民最現實。」
兩人正聊著天,原本是其樂融融的一個下午,卻被突然而至的喧囂給打破了。
「所有人員全部到醫院門口集合!」護士長的聲音從走廊上傳來。
「什麼事?」兩人面面相覷,脫了橡皮手套,還來不及洗手,就一起跑了出去。
跑到大門口,外面便是另一個世界。一片狼藉,黑壓壓的到處都是人,都是傷病員,運輸的車子停得亂成一片。
看著這場景兩人皆是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見她們站著發呆,立即有人上來拉了她們一把,叫道,「去把傷重人員立即抬進來,所有可以行動的 、神智清楚的、沒有大出血的全部留在外面。」
被他這麼一吼,林微微突然清醒了。
這些人,全都是從前線來的,他們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劫難!這個意識進入腦中的時候,她的心口頓時一緊。
年輕的戰士,站著,躺著,擠滿了醫院前的廣場,輕傷的在抽菸,重傷的在呻吟,每個人身上都有傷,每個人都在流血。有人缺了一條腿,有人被燒得體無完膚,有的瞎了眼,有的背後被炸了個洞,可怖的傷口無處不在,鮮艷的紅色,處處都在流動……林微微雖然在奔跑,卻毫無方向,穿梭在他們之間,唯獨剩下的感覺是恐慌和陌生,像一場夢,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渾噩中,有人拉住了她的衣擺,她茫然低頭。躍入眼帘的是一張陌生的臉,他的頭上抱著紗布,可鮮血還是源源不斷地從傷口處滲出。他臉上已看不出面容,只是殷紅一片,他的嘴唇顫抖著,緊緊地拽著林微微的衣服,她的白色制服上立即也染上紅色的指印。他的模樣面目全非,太過可怖,她被嚇到了,不由尖叫著後退。
「救我,救我……」他瞪大著一雙藍眼睛,在那裡茫然重複。
不是弗雷德,不是魯道夫,不是埃里希,不是親王,不會是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那一刻,她幾乎要痛哭出聲。
可是,這關頭上,不容人虛弱,搶救行動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一個醫生從後面按住了她的肩,對著她叫道,
「抬起他,送進醫療室。快!」
林微微的大腦在那一刻幾乎已經自動關閉,只是被動地按照他們說的在做。她一個弱女子,哪裡有那麼大的力氣抬起一個80公斤的大男人,但是,她咬著牙,依然拼命地和那個醫生一人一端抬著傷者向醫院幾步走去。
她的心跳得飛快,手腳都在顫抖,背後滿是冷汗。可是,她的身體仍在重複工作。人的潛力到底有多大?只有在危機時刻,才會知道。她進進出出,已不知道跑了多少回,抬了多少人,沒有想法,腦中只有一個意識:多抬一個人,就是多一個希望。
重複工作,無暇慟哭。這一刻,所有的人,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無論是簡妮,還是林微微,生存在這個空間裡,誰都逃不出戰爭殘酷的侵蝕。
傷者還是源源不斷地被送來,仿佛沒有盡頭,她們剛刷洗乾淨的地板過道上沾滿了泥土和血漬。
站在空地上,林微微有些晃神,棕發藍眼的男子在眼前一閃而過。她呼吸一滯,隨即跟了上去。
「魯道夫,魯道夫!」她抓住那人的手,然而,回頭的卻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她立即鬆手,站在原地,一時六神無主。
外面亂如麻,而手術室里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將炸開了的肚子縫起來、將斷裂的背脊用鐵板釘起來,將燒傷腐爛的皮膚割除掉……這些鏡頭,血肉模糊,鮮血直淋,噁心到可以讓人吐。
可是沒有人吐,也沒有人退縮,大家都努力維持著鎮定,不管傷者,還是醫者都超常發揮了。
這些個場面太震撼,太驚悚,讓人刻骨銘心。
在路過休息室的時候,她看見那個蠻不講理的貝麗斯竟然縮在角落裡在痛哭。這一刻,沒有敵人,只有相互鼓勵。
林微微走過去,安慰地怕了拍她的肩,她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似的,拉住了她的手。
「尤利,我看見了尤利!」她幾乎泣不成聲,那絕望的聲音像刀,世上最鋒利的刀,一刀刀割開彼此的心,「他的腦袋被炸開了,他,他還有救嗎?」
她的話簡直叫人驚心,林微微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只能不停地點頭。在死亡面前,他們都太無助,太弱小。可幸好,他們都還有彼此,可以點亮最後那一點希望之光。
「他說過,會回來娶我,他回來了,可是……」
這樣的話,這樣的遭遇,似曾相識,林微微忍不住也哽咽了。就像是自己的傷口,被赤條條地剝開,再撒上了鹽巴。她很想逃開,逃避這個可怕的世界,可偏偏貝麗斯抓得她那麼緊,她的指甲幾乎掐入了她的的皮膚中,讓微微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