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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簡妮,是我自私,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如今我只剩下了你。」
貝雅死命地抱住她,那哭喊的聲音令人絕望。林微微忍不住將頭埋在她肩上,眼淚一滴滴地滑下。
嗚嗚嗚,我不要去集中營,這一去,更是見不到少爺了。
魯道夫,你在哪裡?能不能來救我出水深火熱?
然而,天下萬事皆難預料。在這個昏暗的二十世紀中,人人都在戲劇的舞台上演繹一場戲,是真,是假?已經不能由眼睛去分辨。好人,壞人,需用心去體驗。一念救人,一念殺人,生與死、善與惡,往往都只是一念之差。
太陽不停地下山,然後又不停地升起,日月交替,日復一日。在12月到來的第一天,事情突然又有了轉機。
往往人生便是如此,在絕望之際,柳暗花明又一村,所以人們可以失望、可以忍受痛苦、可以哭泣,卻永遠不要絕望,因為……勇敢的人總會有特別的明天!因為在人生旅途中驚喜與驚怒總是不停在交替,叫人應接不暇。
我們要相信Tomorrow is another day。
第七十九章 命運之輪
大鐵門上寫著Jedem das seine各得其所的標語,燙金的大字,刺目驚心。和鐵門相連的是一排矮平房,供官兵休息住,鐵門上方的鐘樓是官爺的休息室和放哨點。
見有車子前來,門房的哨兵出來敬禮致意,前後一共數十輛卡車,望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竄動。在進入集中營之前,每個人都必須登記細節,姓名、年齡、出生地、是否猶太人、因何被遣送等等。
在輪到林微微的時候,那個士兵看了她一眼,然後在她的名字上打上了個叉。這個叉代表什麼,又會帶來什麼,不得而知。
一本厚厚的登記簿上被塗鴉得滿滿的,等做完所有的登記手續後,差不多天都要黑了。
士兵翻看了下登記本,然後又再清點了一下人數,卡車緩緩駛入。隨著兩扇巨大的鐵門碰的一聲關閉,林微微的心也隨之沉下。進入這裡的人命運都即將改寫,一直為魯道夫的將來而擔憂,現在才知道,最不濟的那個是她自己。
收回視線,一扭頭正好撞上貝雅兩道膽怯的目光,她希望自己說些什麼安慰她,可是說什麼呢?自欺欺人的謊言她實在說不出,於是只能沉默。
布痕瓦爾德是納粹最早建造的幾個集中營之一,占地面積很大,大到帳房之間就是卡車也要開個半天。在41年納粹對猶太人的最終方案推出之前,這裡還只是用來拘留違法人員和戰俘的巨大監獄。外圍正方形的城牆上安裝著鐵絲網,四邊的高塔都有士兵站崗放哨,在微微她們到達之前,已有一批倒霉的民,他們多數是反納粹統治的政治犯、宗教神職人員和同性戀,以及她們這幾車新到的猶太人。
黨衛軍士兵命令一排人手抱頭,面對牆壁站直,然後一聲令下,數十顆子彈瞬間穿透了他們的頸項,鮮血濺了滿滿一牆壁。當他們執行死刑的時候,微微她們的車子正好駛過,看見如此血腥的畫面,車上的每個人都驚呆了,再淡定的人臉上也出現了驚怖和絕望,幾個姑娘更是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簡妮,怎麼辦?我們……怎麼辦?」貝雅哭喊著,雙手緊緊握住林微微的手,力氣之大,捏得她的手指噼啪作響。
林微微想甩開她,無奈貝雅太用力,一時間竟沒能掙開,她自己心裡也忐忑不安。來到這種鬼地方,可謂是步步驚心,生與死早已交付他人,身不由己。在集中營里要克制自己的滿腹心事,還能樂觀向上地去安慰別人,這實在是一個境界啊……她林微微做不到!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涼拌。」她苦笑了下,鼻子裡呼吸到的空氣都帶著濃稠的腥臭,叫人作嘔。連忙將視線從那堆屍體上挪開,強迫自己不去看,不去聽,還是等船到橋頭自然直吧。腦袋掉了也就是碗大的疤,早死早投胎
這車子裡載的都是身強體壯的猶太男人,女人沒幾個,除了林微微、貝雅,還有母女幾個。母親是個四十多歲的貴婦人,帶著一對雙胞胎女兒,大約在十來歲左右。在這一幕發生的時候,她只是伸手遮住了女兒們的眼睛,在耳邊吩咐她們不要好奇、不要觀看。
比起貝雅,她們的神色要沉著許多,尤其是那位母親,渾身上下散發出穩重的氣息。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到遇事不驚,沉著冷靜應對的,非池中物。但是不管她們什麼來頭,只要來到了這個人間地獄,再高貴、再富有、再有內涵、再有知識,也都成了浮雲。因為,她們這些人的命很快都會變得一文不值,任人踐踏。
37年鑄造而成的集中營,現在是38年年底,從竣工到啟用不過才1年多時間,很多地方都需要完善。因為先前沒有女犯,所以納粹將西邊的營帳隔離開來,分出一間獨立的帳房。
偌大的一個帳房裡,只有三個女人,兩個孩子。貴婦人叫索菲亞﹒海德,兩個雙胞胎女孩分別叫安娜和麗薩,今年9歲,海德夫人大多時候都沉默著,只有孩子不知人間愁苦,姐妹倆打打鬧鬧,為靜默的人生增添一絲歡笑。
這裡尚未關押過女犯,看守的官兵還不知道如何處置她們,在分配工作上出現了分歧。因此,和其他男犯不同,她們的日子相對輕鬆許多,在到達布痕瓦爾德的前幾天,幾乎沒有人來找茬。幾人趁空將帳房收拾了乾淨,這個地方什麼都沒有,沒有花盆、沒有餐具、沒有桌椅,只有上下鋪的床,無論怎麼布置都不會有家的感覺。可是,這裡確確實實成為了她們的家,死亡前的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