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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安師妹、不,安師祖曾多次深入上古遺蹟與蠻荒戰場,下方弟子有向宗門回報。」渺滄身為掌教首徒, 自然掛心在外歷練的內門弟子的去向,先前那位前去規勸望凝青不要以身犯險的分宗掌門便是渺滄派去的,對於安青瓷幾次三番出入險境之事,她也早有耳聞。
渺滄這麼一提, 少陽掌門也突然想起來這位安師叔是築基期就敢去闖冶劍場的猛人,頓時虛著眼看著自己的大弟子:「滄兒啊,你怎麼不好生勸一勸啊?」
渺滄回了個剛直的眼神:「師父,這哪是勸得住的啊?那可是天生劍骨,您就不怕誤人道途嗎?」
天生劍骨體質的人實在太少,八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個,而以往的天生劍骨也大多都是刀山火海中闖出來的,是以修真界中無人敢說自己能教得了天生劍骨。
渺滄與少陽掌門剛說了幾句閒話,卻忽而聽見了利器交接瞬間爆出的金鐵之聲。
那聲音極清、極淨,明明隔了一座山頭,卻仿佛在耳畔三寸之地響起。那空靈悠遠的餘響,讓天地剎那間萬籟俱寂。
「……直接上白刃嗎?」哪怕是少陽掌門,在這一聲劍鳴中也忍不住神情的錯愕。
眾人竊竊私語:「……看樣子,這是『劍修』的對決了。」
劍修的對決——與尋常修士的鬥法不同,劍修這個在整個修真界中也以頑固與執拗出名的團體有自己的鬥法方式,比起置對手於死地,他們更重「鑒心論道」。
換而言之,劍修的對決不僅僅是修為、劍技、體力的對撞,更是悟性、劍心與意志的比拼。
就算修為相當又如何?一個不足百歲的少女,其心性與閱歷真的能比得過玄微上人近千年的積累與沉澱嗎?
眾人不由得有些懷疑。
想到這,眾人不由得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著站在一旁、看不清神情喜怒的劍尊,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對這場同門操戈抱有什麼看法。
平微道君什麼看法?平微道君還是單純覺得——
「……真美啊。」狐遲陽情不自禁地低喃,他仰著頭,一雙澄明的獸瞳中倒映著那飄絮般的飛雪,以及那美得幾成意境的劍光。
「不管看多少次,晗光的劍都是那麼的美。」
平微道君捕捉到了狐遲陽無意間的話語,不由得頷首。他閱遍大千世界無數,見證過無數人的一生,即便如此,每一次看見晗光的道,都會如初時一般驚艷。
那種一往無前的純粹與執著,即便脊骨被碾作齏粉、血肉盡付硝煙也不屈服的意志,好似要自這無盡的蒙昧中生出光來。
她自微處升起,向高天而去。如今,她的指尖終於觸及了那本該遙不可及、無人敢想的蒼天。
凌厲無匹的劍光悄無聲息地斬斷了一片飛揚的衣袂,凡劍自下而上地挑起,險而又險地擦過一人的喉間。
兩道身影錯身而過的瞬間,咫尺之距爆發的刀光劍影,其中兇險便如平靜海面下的渦流,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玄微的劍,冰冷,鋒利,飄搖如碎雪飛絮;晗光的劍,靜謐,柔和,不會將人的眼睛刺傷。
然而,兩人間的每一次碰撞、每一次交戰,那凝於望凝青劍刃上的光芒便會越發明亮,那沒有多少溫度的光芒盛滿了人們的眼眸,卻不會帶來任何的痛感。
電光火石之間,玄微有些不合時宜地想到。晨起時,朝露轉瞬即逝,那時的空氣其實是有些冷的。
陽光照在人身上總是暖和的,但稀薄的晨光卻不會。所以人們才說,恨晨光之熹微啊。
玄微偶爾也會想,他也是恨的。若這黎明之光能早些到來,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玄微沒有開口,望凝青也沒有,從拔劍出鞘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心中咀嚼至今的不甘與道義,都已經全無保留地寫在劍中了。
那光芒越來越盛,越來越亮,直到那熹微的晨光幾乎要徹底將人湮沒其中時,玄微終於開口了。
「……近年來,我時常會做一個夢。」玄微避開那道直刺眉心的劍刃,身影如蹁躚的白鶴般倒飛而去,與望凝青拉開了一段距離。
他微微垂下眼睫,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少女冷靜自持的眼:「夢中,我殺死了那位師尊等待多年的少女,用師尊授予的劍,將希望化為了泡影。」
玄微也是紙張摺疊後透過來的墨點,但或許是因為他死於劍尊之手,最終留存下來的記憶便也只剩下那一幕單薄的光影。
「你想向我討回的……便是那一劍吧。」
短短几句話的間隙,仿佛不知後退為何物的少女便再次迫至近前,哪怕攻勢如此迅猛,她的神情也始終不變,自眉眼間看不出絲毫的急切與憤恨。
「不回答嗎?」玄微也不怎麼在意,只是睜著一雙孤涼的眼,「也罷,便讓我看看你的覺悟吧。」
望凝青感覺到,自己前進的腳步突兀地頓住了。
不是她的腳步停止了,而是在這個瞬間裡,時光被無止境地放慢、拉長,就連鬢邊飛揚的散發,都近乎詭異地凝固在半空之中。
天地休寂,萬物止息。望凝青飛快地展開了自己的神識,一片虛無的世界中,光飛速地退散隱去,最終天地都隱沒在潮水般洶湧而來的黑暗裡。
……
耳朵捕捉到了蕭瑟的風聲,只有秋冬時節才有的風,摻雜了一絲宣告凜冬到來的冷意,拂過面頰時讓人莫名嘗到了一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