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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方知歡眼圈發紅,只能在最後踩殷唯一腳來挽回一點名聲,「小女子位卑身微,擔不起殷二公子厚愛,恕我日後拒不接待殷二公子!」
說罷便憤憤然地拂袖而去,那背影端得是高風勁節。
殷唯被殷澤扛著,聽見這話頓時熱淚盈眶,想要大聲辯解什麼卻被望凝青團了團手帕堵住了嘴,只能發出一聲慘兮兮的嗚咽。
「可憐見的。」望凝青毫無同理心地捻起殷唯嘴裡漏出來的巾帕給他擦了擦眼淚,小心地繞開鼻涕和口水,「別哭了,回去讓廚房給二弟炒個豬心補補形。」
殷澤輕笑出聲,點頭道:「好,是該補補,免得對蛇蠍掏心掏肺,蛇蠍還嫌他缺心眼。」
殷唯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頓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殷澤說話聲音不小,正在上樓的方知歡聽見這話頓時崴了腿。
混帳男人!方知歡咬牙強忍著疼痛,努力保持儀態地走回了房間。剛關上門就忍不住捂住抽痛的心口,她可是一直都被男人捧著的,哪裡受過這等屈辱?
昭勇將軍正如傳聞一般冷硬無趣,毫無憐香惜玉之情,這種又臭又硬的男人給她都嫌硌牙,以後她絕不要跟這種男人說話!
方知歡怨天怨地,怨不給她半點面子的殷澤,怨不給她踩一腳的柳大小姐,甚至連今晚看熱鬧沒幫上忙的恩客和殷唯都一同怨上了。
「我怎麼這麼命苦!」方知歡翻箱倒櫃地搬出一個箱子,從中取出一個黑色的木質佛缽,缽身已經碳化,紋有葉脈一樣古雅的紋路,乍看之下有如蟲的翅羽。
方知歡打開佛缽,漆黑的陰沉木碗中有一隻拇指大小的玉蟬。那玉蟬呈現瑩白的玉色,通體溫潤秀美,翅根還透著一點俏麗的紅。
「玉蟬子,有沒有辦法讓柳裊裊去死!」方知歡怨恨地道,「我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佛缽中的玉蟬振了振翅膀,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傻姑,你要拿什麼東西來換呢?」
方知歡聽見那個名字頓時竭嘶底里地尖叫了起來:「不要叫那個名字,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那個名字!」
方知歡原本不叫方知歡,方知歡是她後來自己翻書給自己取的名字,方知歡以前的名字叫做「傻姑」,是她那個被書生辜負的花魁娘給她取的。
傻姑繼承了花魁娘的美貌,卻生來痴愚,單純天真,軟弱好欺,所以教坊里的姑娘都叫她「傻姑」。
傻姑很善良,但善良不能讓生於風塵的女孩吃飽飯,所以傻姑在遇見玉蟬子後,便用自己的善良換了一顆七竅玲瓏的心臟。
玉蟬子喜歡善良的傻姑,所以它鑽進了傻姑的心臟,給她鑽了七個心眼兒,從此傻姑就不傻了。
傻姑變得很聰明,不管什麼都能很快學會,她變得長袖善舞,極擅鑽營,沒過多久便聲名遠揚,超越了她那已經人老珠黃的花魁娘。
當世上的一切都變得唾手可得,傻姑便開始嫌棄以前懵懵懂懂的自己,遇見玉蟬子後她才知道快樂為何物,所以她為自己改名為「方知歡」。
但對於玉蟬子來說,傻姑就是傻姑,怎麼多了七個心眼兒,傻姑就不是傻姑了?
「要奪取他人的性命,需要支付高昂的代價。」玉蟬子回答著方知歡的話,「你美麗的皮囊,你的骨與血,你的眼睛與你能言善辯的舌頭。」
「你能付出什麼呢?」
方知歡哪個都不想付出,憑什麼柳大小姐就那麼好命,輕而易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她不管想要什麼都必須拿已有的東西去換?
方知歡無法忘記自己第一次出台時,她好不容易看上眼的那位恩客與旁人笑談時的言語。
出道即是花魁,那時的方知歡天真並且傲慢,以為自己只要勾勾手指頭,男人便會前赴後繼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正如方知歡所想的那樣,她一舞驚艷了整個南城河的夜晚,而她也如願在自己在意的那位恩客的眼中窺見了驚艷之情。
「花魁美則美矣,但娶妻果然還是得娶柳大小姐那樣的女子吧?」
旁人有些輕佻地說著浮薄的話語,明明只是玩笑,但方知歡沒想到那位恩客會突然惱怒地反駁道:「休要將柳大小姐與風塵女子作比。」
說句難聽的,方知歡當時幼小的自尊心瞬間被摔得七零八落。她想到母親說過的話,男人就是這種會一邊鍾情於你的容貌一邊又鄙薄你身份的存在。
名滿華京的柳大小姐,與她這種生於風月場所、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飄絮不同。
那是生來就擁有一切的天之嬌女,不需要拼命努力,只要有一兩項拿得出手的才藝,便會被人交口稱頌。
也是從那時起,方知歡開始執著於正妻之位,並當眾立下了「不做姬妾」的誓言。
而在那之後,她也刻意去模仿世家小姐該有的風骨,不顧一切地想要表現出自己與其他風塵女子的不同。
方知歡不得不承認,殷唯對她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的特殊不在於他的家底以及身世背景,而在於他與柳大小姐的一紙婚書。
和殷唯糾纏的這半年裡,方知歡從他的愛慕與殷勤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哪怕殷唯除了金錢以外什麼都不能給她,她也樂於吊著他。
因為殷唯是柳裊裊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