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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一個寡親緣情緣還不在五行中的修士並不可怕,但殺一個有子有孫世代行善的凡人,就要仔細掂量掂量。
因果對於修士而言就像欠債,你若還得起的便只管欠,你若還不起……那還是悠著點吧。
這也是修士輕易不對凡人出手的緣由。
而望凝青也早已沒有任性的權利了,她現在自身難保,根本欠不起因果。
心裡思考著如何解決這件棘手的事情,望凝青也沒了演戲的心思,在懷釋提出要跟她一同前往京都時,她也毫不掩飾其冷淡地開口說道:「本宮趕時間,你跟本宮分批走,等公主府的家寺清理出來後再說。」
懷釋聽完,微微頷首,景國香火盛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會在府里修建道觀或是寺廟供奉一兩位修道之人,堂堂景國公主府自然也不能免俗。更何況,他長了這麼一張惹禍的臉,即便立身持正,跟景國公主同行也難免遭人非議,此舉看似任性,實際是在幫他避嫌呢。
懷釋並不知曉,望凝青不說假話,她是真的嫌棄公主的鳳輦,速度慢,儀仗大,等他們準備好趕回京都,黃花菜都涼了。
那不是趕路,那是在給她出殯。
所以望凝青將那繁華富麗的儀仗隊全部丟給了懷釋,自己搶了一匹馬,輕裝從簡,直接抄小道回京了。
景國皇室也曾戎馬天下,皇室子弟自然也擅騎射,是以望凝青一路奔波,除了略感疲憊以外也沒有其他不適。她剛回到京都就聽說楚府被御林軍給包圍了,一時間顧不得其他,再次縱馬奔向楚府。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楚家歷代纓鼎,又多是文人,性情剛烈,受不得侮辱。
望凝青攔下了一名想要以死明志的楚家女眷,解下公主的令牌砸在了御林軍首領的臉上,拿出經過好幾天補習才勉勉強強修出來的演技,冷聲叱道:「你們好大的膽子!不等本宮回來就對本宮未來的夫家下手!要誅九族,是不是要連本公主一起誅了?!」
演技不夠,氣勢來湊,望凝青演不出公主渾然天成的嬌蠻,只能出此下策。
她氣勢洶洶而來,言辭辛辣,吐字誅心,御林軍首領一聽便腿軟跪下了,一疊聲地認罪,連辯駁都不敢。
姻親是七族之內,要按公主的說法認真計較下來,當今聖上也在楚家九族內呢。
靈貓頓時急了,連聲驚呼道:「尊上,您這樣做,咱們亡國公主的戲還怎麼唱啊?」
望凝青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不急。」
語畢,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公主回來是為了給楚家撐腰的時候,卻見喜怒無常的公主又怒喝道:「楚嵐庭那個老匹夫在哪?!」
望凝青冷著臉,用沾了藥水的手帕往眼角一抹,淚珠頓時滾滾而落。
她叫喊著楚老爺子的名字,二話不說拔出御林軍首領的佩刀,大步朝著楚家的後院走去:「本宮要親手殺了那個老匹夫為父皇報仇!」
御林軍攔下了掙扎慟哭的楚家女眷,又連忙給公主引路,她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地闖進了楚老爺子的院子。
「你們都給本宮在外頭候著!」望凝青將丫鬟仆子全部趕走,等門關上了,這才深吸了一口氣,巾帕上香料調成的藥水熏得她眼角發紅,襯得那上挑的眼尾愈發嬌媚。她看向躺在榻上動彈不得的老者,面上的怒色如潮水般瞬息褪去,眨眼間便回歸了風平浪靜。
楚老爺子動不了,只能死死地盯著她,外頭發生的動靜瞞不過他的耳朵,見她瞬間變臉,楚老爺子也是一時錯愕。
望凝青沒有在將死之人面前演戲的興趣,她快步走到楚老爺子的床榻對面,往美人椅上一坐。
錦衣華服能將人修飾得分外俗艷,坐姿卻難以掩蓋一個人的氣質,她坐在那裡,脊樑筆直,神色冷淡,宛如一柄直指蒼穹的寶劍。
「尊上,真的要殺?」靈貓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老爺子桃李滿天下,身上的因果也不少呢。」
殺是自然要殺的,但是要想一個辦法規避因果,能叫對方自己斷氣才是最好的。
楚老爺子命數已至,他硬撐著一口氣不願下咽,不過是因為他有太多的「放不下」。
那麼,想辦法讓他「放下」就是了。
「太師,您讓本宮失望了。」望凝青垂眸把玩著小指上的護甲套,「您年少時雖是士族出身,卻被宗族所棄,一路白手起家,忍辱負重,最後位極人臣,本宮對您很是敬重。但是這一回您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還是說老了,眼拙了,看不出父皇年老昏聵,看不出朝堂奸佞當道?」
楚老爺子瞠大了眼睛,他死死地盯著眼前清媚高傲的女子,仿佛第一次認識她。
「今年年冬將會有一場大雪席捲我國北地,若沒有及時救災,必定民不聊生,餓殍遍野。更糟糕的是,北地涼夷國今年欠收,糧食不足以過冬,眼見大雪封城,必定會再次率領鐵騎踐踏我國國土,屆時內憂外患,景國危矣。」
望凝青壓低了聲音,刻意營造出詭譎陰狠之勢,好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個好人:「若是兩方交戰,鎮北軍卻拿不到足以克敵的軍糧,退則將邊境三城拱手相讓,守則鎮北大軍死傷慘重。來年涼夷以戰養戰,整軍待發,朝堂那群口蜜腹劍的小人,哪個能守得住大景浩浩河山?」
楚老爺子說不出話,他嘴唇顫抖著,面上痛惜之色難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