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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心並不是那麼純粹的事物,比起『低谷永不放棄,居高時刻自省』,更多的人會願意接受『我信仰你就能得到好處』的利益交換吧。」弗萊婭苦笑著想。
烏鴉的計劃其實很成功,他們的確在很短的時間內聚集起了龐大的信徒群體,但沒有經過提純和去除蕪雜,時間越長,暴露出來的弊病就越多。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啊……」弗萊婭十指交握抵在額頭,她是個聰明慧黠的女孩,但在知道真正的教義後,她第一次感到腦袋傳來尖銳茫然的痛楚。
她在這一刻想了很多,他想到皇太子對教廷的排斥與厭惡,想到他提起的那個「只會說好聽話的教宗」,想到被教宗帶走的少年魔王,想到教宗房間中的書……
弗萊婭深吸了一口氣,詢問道:「鷹長老,如果『光明聖女』是神九分之一的力量,那與光明聖女相對的『魔王』是什麼?」
弗萊婭此話一出,鷹長老似乎有些訝異,但很快,她臉上的每一寸褶皺都舒展開來,唇角勾起一個欣慰的笑弧。
「在讀過聖典後,您能這麼快就領悟到世界的本質,實在令人驚嘆。」鷹長老時日無多,她也想將自己知道的儘可能都教給眼前這位還有些稚嫩的賢者。
「您猜測得沒有錯,『光明聖女』繼承了光輝之主九分之一的力量,而『魔王』則繼承了達瓦爾丁九分之一的力量。」
果然。弗萊婭垂頭,她早就覺得光明聖女的傳承有些古怪,仿佛既定的命運註定她必須與魔王抗爭。但是魔王卻和聖女一樣,明明都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存在。
「光明聖女代表了『光輝』,而魔王則代表了『苦難』。」鷹長老閉了閉眼,似是在回想,「他們二者都是吾主的一部分碎片,但光明與黑暗往往此消彼長。」
在人類漫長的歷史中,光明也不總是勝利的一方,而一旦黑暗占據上風,世界就會迎來凜冬。
「為什麼光明神要創造魔物,是為了磨鍊人類嗎?」弗萊婭問道。
「不,當然不。賢者大人,您怎麼會這麼想?」鷹長老訝異道,「您認為,魔物的本質是什麼呢?」
弗萊婭被問住了。她想到了擁有魔物血統的西里爾.卡德維爾,如果是魔物,又為什麼會生著人類的模樣,如果是人類,又為什麼會逐漸墮落成魔呢?
「魔物,其實就是智慧種族的罪。」鷹長老指著聖典中的一頁,嗓音粗啞,「『一個人身上的黑暗就是他曾經遭受的苦難』,賢者大人,您能明白這句話嗎?」
弗萊婭聽懂了,因為聽懂了,她幾乎有那麼一瞬間感到了刺骨的冷。因為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是人類自己,將同類變成了怪物。
這世上大抵沒有哪個種族會比人類更熱衷於欺壓自己的同類,哪怕是在弗萊婭的年代裡,沒有魔族,殘害也不曾停止。
「……鷹長老,如果——我是說,如果。」弗萊婭深吸了一口氣,「如果現在的外界,有一位聖職者在試圖探索光明與黑暗的真意,甚至為此付出行動……」
弗萊婭說到這,話語微微一頓,她看著鷹長老寬柔的眼眸,還是決定將實情合盤托出:「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她已經意識到教義被人篡改了呢?」
鷹長老愣了一下:「……在,教義被篡改,並且依舊維持著信仰的情況下嗎?」
「是的,她甚至引動過神力潮汐,甚至在魔王尚未覺醒前便在探究黑暗的秘密……」弗萊婭將教宗所做的事情一件件地道來,「您覺得她究竟是善人還是惡人呢?」
「吾主啊。」鷹長老怔怔地聽著,兩行濁淚卻順著眼角往下流淌,「您說的是真的嗎?在烏鴉帶著半部聖典離開後的五十年裡,人類中還能出現這樣的人嗎?」
鷹長老語氣顫抖地道:「賢者大人,您說這個人,她不是善人,也不是惡人。她是一個奇蹟啊。」
「她沒有被過於耀眼的光明蒙蔽了雙眼,也沒有被世俗的黑暗迷惑了本心。她只會思考著天上的事,和神一樣。」
「若我們作為人的孩子出生,想要在無數相同的聲音中找出被蒙昧的正確之路,那該有多麼艱難,又有多麼痛苦?我無法想像與整個世界敵對需要怎樣的勇氣。」
「如果您說的是真的,那她正是翱翔於空的鷹,擁有屬天一樣的生命。」
「用善惡正邪去衡量她都會顯得狹隘,因為她在沒有教化與開蒙的愚昧中走出了與神一樣的路。您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如果沒有與神明對等的境界與智慧,她又如何能走到這一步呢?」
「所以,她不是善人也不是惡人,她是一個奇蹟,是與神同行的賢者,是一位尚未登上高座、仍在人間行走的……神。」
……
在靈貓哭哭啼啼地跑回來告狀,並抽噎不停地提醒她這次任務很可能又會失敗之後,望凝青表現出了遠超常人的淡然自若。
「知道了,別哭。」望凝青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好在這次的事態還沒有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嚴格來說,這次輪迴,靈貓和望凝青的發揮都還算不錯,除了毫無人性和滿格神性這裡出現了意外情況,其他都是按照原命軌進行的。
所謂人性,即是情緒。少年時期的修在與自己的初次相遇中上漲的5%的人性,望凝青推斷應該是他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