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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蛇蠍心腸、沒心沒肺的女人,居然在他的質問下微微一笑,對於自己曾經害死的人也毫無愧疚之心。
楚奕之只覺得心口一痛,憤怒如同岩漿般漫上心頭,衝動擊碎了他慣來的沉穩,他忍不住上前,一把拽住瞭望凝青的手。沒等望凝青反抗,他已經猛一用力,將人從榻上拽下,將如今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甩在了床上。
之後,楚奕之拔出了腰間的佩刀,鋒芒雪亮的刀刃抵在望凝青的心口,映著他俊美深邃的眉眼。
望凝青被摔得背部生疼,一身嬌生慣養的皮肉遭不了這個罪,她仰頭看著眼前憤怒的男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這是要對她動手了?
不是望凝青夜郎自大,而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價,一個備受尊崇還曾經垂簾聽政的前朝公主,處死她就是新帝一步登天的基石,楚奕之如果不想跟袁蒼離心,他就絕對不會私底下處理了自己。
她聽見對方冷沉的聲線,那般殘酷地說道:「那天殺死曾祖的時候,公主也是如此的吧?」
那倒沒有。望凝青很冷靜地思考著,她跟這些學習君子六藝的士族子弟們不同,劍法講究的是快狠准,要麼不出鞘,要麼出鞘見血,如果僅僅是為了嚇唬人,那根本就沒有出鞘的必要。
為了壓制望凝青,楚奕之的上半身壓得極低,左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腕,右手持刀指著她的心口。這個距離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梅香混合著雪松,冷冽而又暗香浮動,只讓人覺得仿佛置身於深山老林,紅梅白雪,萬籟俱寂。
「公主殿下生來尊貴,高高在上,便不將人命放在眼裡。」楚奕之微微直起身,鋒利的劍刃也移到瞭望凝青的咽喉上,「如今你已經一無所有,你可有想過自己的以後?只待新皇登基,你這亡國公主必定會……」
「凌遲刀割,車裂示眾。」不等楚奕之將那殘酷的刑罰說出口,望凝青已經接過了話頭,「不過如此而已。」
「楚奕之,我沒有做錯。」
「嚓——!」
鋒利的刀刃穿過青絲,狠戾無比地刺進了床板,與木料摩擦的瞬間發出了刺耳磨人的聲響。蹲在一邊緊張注視著這邊的靈貓嚇得差點沒放聲尖叫,它忍不住勸道:「尊上!求求您了別再激怒他了好不好!咱們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的!」
靈貓很崩潰,望凝青卻一臉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激怒」楚奕之了,明明是他自己衝進來找不痛快的,關她什麼事?但既然靈貓這麼說了,望凝青自然照做,她手一用力便要將楚奕之推開,怒極攻心的楚奕之被她一推,手臂下意識地用力,膝蓋往她腹部一壓。
混帳!望凝青面色一白,反手甩了他一個巴掌,一個乾脆利落地擒拿,便將楚奕之制住,翻身將他甩下了床榻。
「你……!」楚奕之冷不防地被推了一個踉蹌,尚未來得及困惑公主為何會這麼一手武功,便見望凝青坐起身,咳出一口血來。
這一口血仿佛崩潰的徵兆一般,她幾近撕心裂肺地咳嗽,捂住嘴的手摁得再緊,依舊有血液不斷地自指縫間滲出來。
楚奕之愣怔在原地,一時間竟忽略了臉上火辣辣的刺痛。
吐血?嬌生慣養、金尊玉貴的公主,怎麼會吐血呢?
「啊啊啊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尊上你沒事吧?可惡,尊上您的丹田明明都碎了,他還欺負您!」靈貓蹭著望凝青的手,淚眼汪汪地叫著。
小事。望凝青不好和靈貓說話,便在心裡應了一句。她拭去唇角的血跡,隔著厚厚的紗簾,望向門外分離兩旁的士兵。
楚奕之自然不是平白沒事過來找罵的,蒼軍即將兵臨城下,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容華公主自然要挪個窩。
將胡作非為的容華公主關進監獄,再大快人心不過了。
望凝青汲地下了床,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痛得她面色一白,那過於慘澹的面色嚇得楚奕之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她,卻被她甩手避過。
楚奕之愣住後回過神來,面色也有些不好,他總是不合時宜地對眼前這個女人心軟,這讓他感到羞惱。
「本宮自己走。」望凝青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隨即挺直了脊樑,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寧折不辱。
非常莫名的,楚奕之居然在這齣了名的荒唐公主的身上,窺見了這般令人心折的風骨。
「尊上。」靈貓亦步亦趨地跟在望凝青的身後,「這樣真的會像『王凝』嗎?」
「王凝本該如此。」
望凝青踏出一步,沉,且穩。
景國的容華公主是皇室捧在掌心上的金枝玉葉,她可以任性刁蠻,陰險歹毒,卻不能少掉傲氣的骨。
人心多變,純粹的善人惡人,純粹的好人壞人,本就是不存在的——如果有,那不是虛幻,便可能是偽裝。
她讓恨她的人對她處處心軟,自然也會讓他們對她越發恨之入骨,這世上本就沒有情理,只有恩怨立場。
在踏出長公主府的剎那,望凝青最後偏頭望向了遠方,她看見了一角素色的衣袂,純白的綢緞,紋著銀色的花,好似空氣中浮動著的暗香。
她忍不住輕勾唇角,她要的東風,已經來了。
「袖香,不要讓我失望啊。」
她教他背信棄義,教他薄倖負心,教他為了活命什麼都能夠出賣、能夠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