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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有一部分是因為迂腐古板的規矩,但其實更多的是因為這個深受儒教文化薰陶的時代,在世人的觀念中,師長是等同於「父母」的存在。
不管是師長仰仗年齡之距占小輩的便宜,還是晚輩枉顧輩分之別愛上長輩,在大部分修士看來,這都是源於自身品行不端、有傷天和的荒謬之念。
望凝青利用了玄微上人對安如意的在乎,讓他親口承認了這個「名」;又用玄微上人給安如意挖了個坑,告訴她自己已經知道了「實」。
安如意的確很驕傲,但她卻還沒驕傲到能夠無視所有人的非議,或者說,她還遠遠沒強大到能夠抗擊世俗的洪流,更沒能跳出這個框架,超脫凌然於世。
再則,這幾乎足以要命的把柄,還落在了安青瓷的手上。
一隻綿羊拿到了刀,和一隻獅子拿到的刀,其威懾力是完全不同的。
望凝青可以確定,往後很長的一段歲月,安如意恐怕都不敢出現在她的眼前。
「這可真是……」望凝青抬手捂住了嘴唇,她抿直了唇角,眼眸卻藏著一絲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冰冷的笑,「這可真是——」
「令人心情愉快啊。」
……
「阿嚏!」
衍天歸墟鏡所在的彼世,狐遲陽化身而成的小金狐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吸著鼻子,用力地把自己嬌小的身軀塞進白虎的皮毛里。
「我們還沒到嗎——?」正處於虛弱期的小金狐受不得寒,恨不得一腦袋扎進塗山哪怕到了冬天也依舊暖意融融的溫泉池裡,「還沒到嗎——?」
狐遲陽這一聲怒喊,卻是冷不丁地灌了一大口的冷風,凍得自己不住齒戰,就連五臟六腑都在顫抖發寒。
然而,一同登山的幾人都懶得理他,只有修行普世之道的佛子不願冷落每一個生靈,溫和又敷衍地安慰道:「稍安勿躁,我們快到了。」
「到、到底是誰規定想上清寂山就必須不消耗任何靈力徒步登山的?」生性喜暖的小金狐根本受不得這個委屈,沒有靈力庇護,清寂山上的寒風就跟刮骨刀般刺得狐生不如死,「等小爺我回去了,看小爺不把他拖出來打……」
「劍尊規定的。」冥鳶魔尊冷不丁地開口,從身體到精神都很支持狐遲陽勇敢地做自己,「你回頭可以去清寂山上叩關。」
小金狐聽見「劍尊」兩字,先是一僵,隨即很快便乖順了下來,團成一團窩在虎背上,左顧右盼,抱著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去舔那些虬結的長毛,只當自己是只無辜的小金狐:「老奶奶你在說什麼,小爺我聽不懂哦。我只是只五百歲的小狐狸罷了。」
冥鳶冷笑一聲,不答。走在最前頭的游雲散仙卻是抬起頭來,悶聲道:「到了。」
忘溯同樣抬頭,看著天邊雲蒸霞蔚,於青雲之上投射而下的一線明光,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他的心中依舊對此感到驚艷以及讚嘆。
「你確定是這裡?」游雲散仙看著寂寥無聲的清寂山,回頭向冥鳶確定道。
「沒錯。」冥鳶閉上眼睛,感受著靈蝶的去向,逕自朝著前方雖然精緻卻也略顯蕭條的屋舍走去,「應當是在……這裡。」
「吱嘎」一聲,冥鳶推開了院門,一隻紫蝶透過門縫,踉踉蹌蹌地朝她飛來,柔細的觸鬚恰好落在了她的指尖,一點一點地輕顫。
狐遲陽跳到了游雲散仙的肩膀上,扒拉著他的長髮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頭頂,借著游雲散仙高挑的身量,探頭朝著院內張望:「裡面是什麼?」
「噓。」游雲散仙豎起一指抵在唇邊,眾人也下意識地屏息凝視,聽著院中含糊不清、似是爭辯的聲響。
……裡面,是一段模模糊糊、影影綽綽的虛像。
狐遲陽朝內院望去,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狐遲陽卻還是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
猙獰的、不詳的猩紅色符文布滿院子的每一處角落,只消一眼,眼睛便傳來強烈的、仿佛被燒灼般的不適感。
難以想像最清淨的仙家門第中竟會出現這樣邪祟的篆文。
他們透過黎明時分氤氳靉靆的薄霧,看見院中有兩道模糊不清的影子正在對峙,一人持劍而立,一人卻似乎無力再戰般依靠著牆壁,似是在爭辯著什麼。
其中一道聲音沉肅冰冷,殺意如風來虎嘯;另一道聲音則虛弱冷漠,透著一股枯燼的灰敗。
「你竟敢……天罡,不是殺生之劍……更何況……她是……」
「我,無錯……您從不在乎……師弟也好,弟子也罷……我只是,將……還給了天地……」
「他們在說什麼?」狐遲陽壓低了聲音,而他們都分辨得出來,這兩道不同的聲音中,其中一道是屬於玄微上人的。
果然。忘溯閉了閉眼睛,所有大能皆為轉世或是天啟,而那個唯一的例外,玄微上人,很可能便是破解謎題的關鍵所在。
因為是「局中人」,所以天道沒有選擇他。這大概是幕後之人留下的最明顯的一條提示了。
他們聽不清那兩道虛影的聲音,倒不是因為距離太遠,而是殘存在這裡的,只有破碎的、零散的回憶。
就在眾人半蒙半猜,試圖還原出事件的真相時,那道屬於玄微上人的聲音,卻突然變得無比的清晰。
「您真的在意過嗎?弟子也好,師弟也好,您真的在意過嗎?」